第08章美梦
沈濯出门去看房子，叶行之和李识源约了晚上，白天就补了补觉，又做了一点家务，边吸尘边头疼地想，之后再也不会去酒吧了。
清醒之后回想，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能够在那么嘈杂的环境里待几个小时，还是在玩一些非常弱智的游戏，并联合酒精给自己留下了一天的头晕后遗症。
他就这么头昏脑重地去了李识源家，在地铁上还能有力气打开微博搜索李识源和他的书，大部分都是溢美之词，偶然看见几条说“不知所云”“作者情感描写差到令人发指肯定没谈过恋爱”，叶行之想了想，还是没点举报。
叶行之摇摇头，觉得这些没品位的人注定会过一个相对失败的人生。
他虽然晕着，但进门后还记得特地把自己的外套先挂起来，这样就算里衫沾了李识源的味道，外套也可以掩盖掉。挂好衣服的叶行之觉得自己很聪明，尽管脱掉外套的那一瞬间，他的确有自己是来偷情的错觉。
李识源给他泡了茶，与此同时叶行之稍微环顾了一下客厅，和他之前来帮沈濯收拾时已经大有不同。
沈濯并没有带走什么电器大件，收走的都是个人物品，但李识源显然觉得有给客厅改头换面的必要，从茶几桌布到电视墙摆件都不太一样了。
原来还有一些沈濯的画和游戏模型，现在只有颜色素净到冰冷的装饰品，和房间的总体风格倒是很统一。
见叶行之在打量客厅，李识源倒水的手依然很稳当，道：“沈濯搬出去之后，我稍微改动了一点，我比较喜欢这种风格。”
叶行之附和说很好看，随后接过那杯额外加了冰块的茶，跟着他进了书房。
李识源是有一些专业知识上的问题要问叶行之，不管是目前行文中出现的坎，还是他在阅读教材时的困惑，李识源都有点头疼。
叶行之先读了他的大纲，和他一起把会影响关键情节的设定捋了一遍，叶行之自己也没有很抠某些细节，反而宽慰李识源这些枝节不重要，太过考虑就会限制科幻小说的想象。
随后叶行之很惊奇地发现，那本教材李识源已经读了好几章——但他明明昨晚才推荐给他的。
“你读得未免太快了……”叶行之边看他勾出来的问题边惊叹。
李识源坐在他旁边，眉眼被冷光打得有些不近人情，如同他接下来说的话：“是吗？我确实有觉得，和沈濯分开之后做事效率高了很多。”
叶行之微微怔住，不知如何反应。
沈濯听到会伤心的，叶行之的大脑率先跳出这句话。
可是为什么，我听到之后也没有觉得开心呢，叶行之想。
“你……这么讨厌沈濯吗？”叶行之知道自己如果想要在李识源面前刷好感度，就不应该问出这句话，但他还是问了，好像这一刻，他作为沈濯朋友的身份应该放在最前面。
“不是讨厌，是……”
李识源试图找到一个词去形容，大作家的词库不应该如此干涸，但他的确卡了至少了十五秒钟，也没补上那句话。
“是我们应该早点分开，我一直在后悔这件事。”李识源的语气仿佛难以启齿，又说：“犹豫的这一年里，我不断被自己拷问，到底怎样才是最好的。我一开始觉得自己是不忍心，后来发现其实是懦弱，我不敢去做那个挑明一切的人。”
“很奇怪吧？我在书里什么都敢写，只是一句想要分手而已，却拖了一年才说。”
李识源似乎是因为终于说出心里话，脸色轻松许多，他看向叶行之：“我不是讨厌沈濯，我只是讨厌没有尽早结束这一切的自己。我之前不知道分手只要想分手就可以，我总觉得需要什么理由，出轨、犯错、各种形式的背叛，这些写进小说的事情。”
“可是到我头上的时候，我才发现，分手只需要唯一一个念头，就是想要分手。”
李识源敛下眼，笃定地像是在念一条新的定律。
“再说，沈濯他……自己不会没有察觉，拖到今天，他对我的感情也不会再像之前一样，我们最终还是需要一个句号，只是划上的人是我而已。”
叶行之看得出李识源现在的确很自在，能够随时松弛地投入他想做的任何事，不再有一分一毫的感情负担。叶行之应该为他开心的，但又同时为沈濯难过。
李识源可能确实比之前更亲近他，这些真心话以前的李识源从来不会说。而或许是不需要再成为“以前的李识源”，他也不再隐藏冷锋。
叶行之以为自己会因为多了解一点李识源而高兴，有一点，但没有太多。而是觉得混沌，如同一叶被打入汪洋的小舟，在颠簸的浪上找不到自己的定位。
他忘了自己后来是怎么回家的，也许李识源又说了一些关于分手的感言，也许他们又聊了一点文学，而叶行之总是会努力在这些话题里靠近李识源。
比如现在，他抱着巴特勒的《播种者寓言》回了家，因为李识源提了一句喜欢这个作家，而叶行之还没看过。
进小区之后，叶行之又在花园空地上看到沈濯玩滑板的身影。今天沈濯比起炫技，真的有在认真教那几个小孩怎么控制重心和转向。
沈濯没有看到他，仍然在很专心地盯某个小女孩的动作，看对方完成得很好之后还很捧场地鼓了鼓掌。
不知道为什么，叶行之没有动，站在那里看了他们将近二十分钟，直到沈濯某次转身时瞥到他，惊讶地喊他名字时才挥手回去。
之后沈濯又再盯着他们练了二十分钟，对其中一个小男孩说：“泰山，你数学作业没写完刚刚小璐跟我说了啊，差不多了就回去学习，我也回家……回去了。”
叶行之假装自己没听到沈濯句尾换的词，只是再拢了拢外套，站在原地等他。沈濯再跑过来的时候，没有像昨天一样来揽他的肩膀。
两个人距离客气地往楼里走，叶行之问他房子看得怎么样，沈濯摇摇头说：“今天看的都不行，有的停车位太少，很紧张，有的房子很多小毛病。而且我还是想离公司近一点，最好是有时候公交也能去上班，开车还是堵得烦。”
沈濯其实又闻到他身上似有若无的、来自李识源的气味，但他已经不想提起他，耸了耸鼻子换了个话题。
叶行之说这个小区附近一片都还不错，离沈濯公司不远，公交也方便，可以找找更符合他心意的房子。
“好啊，和行之住得近可以时不时来蹭饭吃。”沈濯在电梯里撑着板子笑，电梯门把那个笑扭曲成诡异的样子，让沈濯自己稍稍愣住。
叶行之不想接这么客套的话，现在的氛围已经开始让他后悔昨晚喝多，他自顾自换了话头：“你对那几个小孩还挺好的，你果然对陌生人都很善良。”
“教一教滑板还好吧，叶行之你不要说得自己好像个恶棍，你不善良吗？”沈濯瞥他一眼。
叶行之耸肩，说：“我很怂的，不会在别人被堵的时候去解围，还是在自己不会打架的情况下。”
沈濯知道他在说高中时他们熟起来的转折点，那次救下叶行之后，他们几乎天天形影不离，一起去吃饭，一起回来午休自习，周五放学也一起走去公交车站。
当然，除了和傅鸢扮演情侣的那段时间。
沈濯嘴顺，接了一句：“原来是那个时候对我一见钟情啊？”
叶行之表情怪异地看他一眼，像是在看什么有病的人。沈濯这才觉得自己不该开这个玩笑，明明是自己说不要提起相关话题的。
但叶行之像是也想到什么，问他：“所以，你那个时候为什么会选择和我做朋友？你明明……不缺朋友的。”
沈濯性格开朗又热情，外貌到身材无一可挑剔，他刚转来没两天，要加他微信的同学都能再组一个班了。但沈濯当时执着于有问题都来问他，之后在学校混得如鱼得水，也还是只和他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