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鹤煞
两年后。
“燕始祖,最近那地方实在不太平,我们的人都折了好几波在那儿了,”一位身着黑袍的阴官语气恳切,态度谦卑地看着面前不为所动的红衣人,“这不是走投无路实在无法才来麻烦您吗……”
“我掌管的是北域,东西方向不归我管,”燕北声目光淡淡掠过眼前人,落到几米远处的青衣公子身上,不甚在意,“谁负责找谁。”
阴官听这话头都大了,他要是能找到人,何苦厚着脸皮来求这位大爷?谁不知燕始祖阴晴不定,翻脸比翻书还快。
可那地方正处东西部交界处,青黄不沾,东边的域侯许久没露过面,想来是被要事困住,而西方自古以来就没有域侯掌管,几位冥判、无常都吃了亏,也没见得有多大成效。
他也是无法,为了保住这一笔功德,眼睛一闭,就莽过来了。
结果也不出自己所料,这位始祖实在难搞。
他思及往日听到的传闻,觉得还有回旋的余地,正准备开口,就听后面一道嘲讽的声音响起:“哟,这不是我们大病初愈的燕始祖吗,怎么,游手好闲惯了,连正事都不顾了?”
燕北声掀了掀眼皮,没什么表情地看了来人一眼,淡声道:“这不是坤舆侯吗,活着回来了?”
“你……”穿着青衫,粉面大眼的年轻公子显然被戳中了痛处,他前些天同一只凶煞周旋许久,差点丢了性命,听到这人的话脸色霎时变得不太好看,用手中的折扇指了燕北声两下,没说话。
那求人办事的阴官一看这阵仗,就知道两人又得掐起来,急忙退到一旁眼观鼻,鼻观心,装鹌鹑。
燕北声看了两眼泰宁手中的折扇,似笑非笑:“一个粗人,还净爱玩些文人雅客爱的东西。”
那扇子是把漆骨水墨绘伞,几笔白描以外还提了句诗,写着“明日登峰须造极,渺观宇宙我心宽。”
讲个笑话,坤舆侯心宽。
也不知道是他从哪儿顺来的。
“燕北声你嘴给我放干净点,”泰宁怒目而视,“想来那地下十八层的风景好看得紧,你又想去尝尝狱刑的滋味了?”
燕北声可有可无地点了下头,没什么情绪地看着他:“还不错,你得空了,可以去看看。”
“……免了,没兴趣。”
论口才这方面,泰宁永远不及燕北声,偏生他见着人了又不服气,不挑衅几句心里就不舒坦。
他们二人积怨已久,当然,是指泰宁单方面对燕北声这人十分厌恶,燕北声大多时间懒得搭理他。
说到原因,还是好几十年前的一桩陈年旧事。
他那时同燕北声关系普通,远不及现在僵硬,只是听过些传言,说是这位燕始祖心狠手辣,行事乖戾,目中无人,十分倨傲。
在一次提行案中,他们二人合力抓捕了一只道行极深的恶煞,泰宁高兴坏了,他算过,只要加上这头煞物,自己就能提前攒满功德,飞升域侯。
结果还没等他开口,我行我素的燕始祖就一把百阴火,把这煞物烧了个灰飞烟灭,毛都不剩。
是以泰宁的升侯活生生又往后拖了好几年。
泰宁当时抓心挠肺,质问燕北声:“你为何不经我同意就硬生生让这煞物遁了空?”
这人还无半分愧疚之情:“这点功德而已,你再挣就是了。”
什么叫这点,什么叫而已,什么叫再挣就是了??
短短一句话,给泰宁气得要死。
从那以后,他自觉同燕北声水火不容,如今想起来确实有些幼稚,但燕北声的形象从此在他心里根深蒂固,再也消除不了。
泰宁看到燕北声永远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恨不得再同他练几手,可惜今日没有来得及出手,他便看见远处浓雾中两个身影缓慢走近,一老一少,心里大惊。
“师父?!”泰宁立刻迎了上去,他身形不算高,但依旧比身旁的老人高出一整个头,偏头问道,“您怎么有心思到这处来?”
老人温和地笑笑,拍拍他的手:“最近身体好多了,出来看看你们。”
他们的师父华光早年操劳过度,身体虚弱,常年闭关,有时一年半载都见不到人,此次出山,众人诧异是一,更多的还是惊喜。
无他,华光年轻时积德行善,处事仁爱,有一颗菩萨心,深得阴司年轻一辈的阴官喜爱。
但这里面不包括燕北声。
他情绪向来便少,没什么喜爱的,也没什么讨厌的。
此时他看着不远处的师徒情深,也只是冷眼旁观,不甚在意地叫了声一直缩在旁边的阴官:“你方才准备说什么?”
阴官急忙应了:“下官方才是说那个地方它比较特殊,叫长忻亭,是东西部的交界之处,不好管辖,但我看四娘已经回来了,我找她便是,就不麻烦——”
“不用,”燕北声不知听到什么,眸光微动,竟爽快地应了,“我去便是。”
他说完便走,连一个多的眼神都未分给那边的三人,火光明灭,不过瞬息,人已消失不见。
只有那阴官还愣在原地,看着那点火光,喃喃道:“莫非他们说的是真的?”
“什么是真的?”三人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泰宁顺着阴官的话语问道。
阴官连忙向三人作揖行礼:“回泰始祖,只是些传言,当不得真。”
“哦?”泰宁来了兴趣,接着问道,“什么传言?”
“这……”阴官皱眉为难片刻,还是囫囵说了个大概,“只是听闻燕始祖有一情谊深厚的故人葬在长忻亭,也不知真假,许是道听途说,闲言罢了。”
他其实没说完,那个传言中说的是人间疫病突发那日,有提行使亲眼看见燕北声悲痛欲绝,声泪俱下地替一人收尸,埋葬于此不说,管辖长忻亭的阴官更是多次在深夜见过他的身影。
不过都是传言,定有夸张的成分在其中,毕竟来来往往这么多年,根本没人见过燕始祖悲痛欲绝的模样。
更何况,燕北声声泪俱下,谁敢信?
“情谊深厚?得了吧,”华光身旁年轻而秀气的女子眼珠往上一转,是个轻蔑的表情,“那姓燕的何时曾与这个词沾过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