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英烈与劳模的故事13》（2）

时传祥苦难岁月

1915年9月20日，时传祥出生在山东省齐河县赵官镇大胡庄一个贫农家庭。1929年，时传祥14岁时，赶上一个灾荒年。全家眼巴巴指望着麦收，结果连一粒粮食也没落到，全被地主抢走了。时传祥的父亲时圣茂，活活地被地主逼死；母亲时吴氏带着几个孩子，衣不遮体，食不果腹，姐姐时梅送给人家当了童养媳。时传祥为了不被饿死，于1930年正月初三的早晨，揣着七个糠饼子，靠两条腿走了13天，到了北平，当了掏粪工人。解放前的北平，厕所多为旱厕，用人工掏运粪便。每个地区掏运粪便的权力称为“粪道”，为粪霸私人占有。粪霸雇佣由山东、河北两省流入北平的贫苦农民，从事掏粪工作。掏粪工人劳动工具极其简陋，他们推着独轮木箱车，身背粪桶，手持粪勺、吊桶，挨家挨户清掏厕所，粪车粪具很脏，且破烂不堪。

时传祥到粪场的头一天，粪霸指着一个粪车对他说：“小利巴（对年轻工人的蔑称），明天你就推这个车上粪道。”时传祥一看，这个手推车下边只有一个轱辘，装满粪足有好几百斤重，不仅人推着费劲，而且闹不好非得翻车不可，就跟粪霸说：“掌柜的，我从来没推过这样的车，我推不了。”粪霸根本不理这一套，说：“行啊，叫王老头在头里给你拉着。”第二天，时传祥推着粪车，跟王老头上了粪道。他费劲地掌着车把，到了西城区绒线胡同西口，打算过马路，刚过了坑坑洼洼的石头道，到了电车道，车子一歪，使了全身的劲也没稳住，一车粪撒到了马路上。巡警看见之后，二话没说，先左右开弓打了几个嘴巴，打得他满嘴流血。接着又抡起警棍，没头没脑地打下来，打得他背上青一道，紫一道。在当时，掏粪工人挨打是家常便饭。为了吃上饭，没有别的路走，还得继续给粪霸推那几百斤重的粪车。以后，他每天推着沉重的粪车，由六部口到广安门，来回二三十里，无论刮风下雨，严寒酷暑，要往返四趟。

时传祥给粪霸干活的头一年，粪霸只管吃饭，不给工钱。寒冬腊月，没钱买鞋穿，到处拣人家不要扔了的烂鞋蹋拉着，两只脚连冻带扎，全不成个样子了。农历腊月二十四那天，他壮着胆子跟粪霸说：“掌距的，快过年了，你给我一块钱，我也买双鞋穿。”粪霸瞪着眼说：“不要钱我还不想要你呢，你趁早给我滚蛋！”一个老工人看着气不过，说了句：“一个小孩子，好不容易的给你干了一年，过年的时候还往外赶人家，这也太过分了。”粪霸一听，气更大了，到警察局告工人聚众闹事。警察把时传祥和12个老工人一起叫去，让13个人全都跪下，一边挨个毒打，一边说：“你们要造反？枪毙两个就不敢闹事了。”

时传祥给粪霸干活的第二年，讲好每月三块钱工钱，但实际上几个月也不给一文钱。时传祥吃饭，每顿只有两个窝头和一点白菜帮子。穿的是五颜六色的破棉裤，上边用从垃圾堆里拣来的破布头补了十几层补丁。晚上头枕砖头睡在驴栅里。夏季，驴粪的臭气和热气混在一起，令人头痛恶心。到了冬季，驴栅四面通风，冻得人瑟瑟发抖。时传祥盖的是拣来的破麻包片，早晨醒来，都快冻成了冰人。

粪霸为了榨取工人的血汗，强迫工人干超体力的活。沉重的劳动折磨，极端恶劣的生活条件，使掏粪工人往往病魔缠身，羸弱不堪。时传祥的工友石加斋，给粪霸干了几十年，一身重病无钱治。狠心的粪霸见他无油水可榨了，就恶狠狠地说：“你另找事干吧！我家不养病人！”就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歹毒的粪霸竟把老人赶了出去！石加斋心怀悲愤向漆黑的郊外走去，第二天一早，有人发现他在郊外一棵树下冻饿而死。另一个工友张连邦也给粪霸干了十几年，1946年9月的一天，赶毛驴车运粪，行至广渠门外桥头，因躲避行人，不慎被汽车压断小腿，伤势很重。粪霸见他已成了残废，就贿赂警察局，在一个漆黑的夜晚把张连邦偷偷拉出去活埋了。而粪霸每月从掏粪工身上榨取的血汗钱有上百元的现大洋。他们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狐皮大氅，住的是大瓦房，终日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他们的骄奢淫逸，完全是建筑在掏粪工人的累累白骨之上的。

解放前，掏粪工人处在社会最底层，工作又脏又累，被人看不起。有钱的人把掏粪工人当做最下贱的人，管他们叫“屎壳郎”、“臭尿蛋”。一年夏天，时传祥在西单六部口一个大律师家掏粪，天热口渴，向老妈子寻口水喝。时传祥端着凉水刚要喝，被大律师看见了，大声吆喝：“别让他弄脏了舀子！”用手一指窗台上的一个碗说：“让他拿这个碗喝。”时传祥仔细一看，这是他家喂猫的碗，里边有几个臭鱼头，水上浮着一层花苍蝇。时传祥端着碗，不由得掉下了眼泪。当时他想，自己每天受苦受累，还这样被人不当人看，实在干不下去了。回到粪场，就跟粪霸说：“娘捎信让我回家，不干了。”粪霸看时传祥正在当年，不但不放他，还把他告到警察局。警察局来了个姓王的警察，蛮不讲理地给时传祥扣了个帽子，说：“你纯粹是私通八路，你这是想回家当八路去呀！”说着，抡起皮带就抽，打得时传祥满身是伤还不算，又将皮带抽到了时传祥的头上，皮带的铜环把时传祥的头砸了一个窟窿，血一下子就流下来，把眼睛全给封住了。在旧社会，掏粪工人连不干这点自由都没有啊！

日伪统治时期，粪霸叫时传祥到日本兵营去掏粪。因为两只手得推车，进大门的时候，常忘了摘帽给日本兵敬礼，日本兵就用枪托子打，大皮靴踢，弄得他遍体鳞伤。日本投降后，又来了美国兵。美国兵也不把中国人当人看。有一次，时传祥拉着大粪车在马路边走，一辆美国兵开的汽车故意往时传祥的粪车上撞。粪车被撞坏了，他被撞昏过去好几个小时，腿也被撞得鲜血淋淋，几乎丧了命，而美国兵却狂笑着扬长而去。

获得新生

1949年1月31日，北平城和平解放。从这天起，广大掏粪工人获得了新生。

新中国成立后，北京市人民政府成立了粪污管理所，颁布了《城区粪便处理办法》。在中国共产党和人民政府的领导下，各区成立了粪业工人工会，选出苦大仇深的老工人为领导骨干。时传祥被选为前门区粪业工人工会委员，并担任了工会小组长。开始时，粪霸对工会的成立惧恨交加，大肆进行破坏活动。他们一方面以开除相威胁，阻止工人加入工会；另一方面又以金钱为诱饵，收买腐蚀工会干部。工会成立后，召开大会揭发粪霸的不法行为，并开展忆苦思甜，激发了广大掏粪工人的阶级觉悟，使他们进一步懂得了在旧社会掏粪工人受剥削受压迫的阶级根源，为开展反对粪霸斗争奠定了思想基础。时传祥积极参加工会活动，发动老掏粪工人，同粪霸斗争。

1951年11月3日，北京市政府颁布了《关于改造粪便制度的布告》，明文规定：废除封建的粪道占有制度，依法惩办有血债或有重大罪行的粪霸。

《布告》一经公布，受到了人民群众和广大掏粪工的热烈拥护。11月5日，北京市粪业工人工会召开了清算粪霸罪行、庆祝政府接管粪道大会。时传祥作为工会小组长，听到这一振奋人心的消息，一夜没睡好觉。第二天在大会上，时传祥登上台，用自己的亲身经历，控诉了粪霸欺压掏粪工人，逼死、活埋掏粪工人的罪行，人民政府根据广大掏粪工人的强烈要求，依法逮捕了23个罪大恶极的粪霸，判处于德顺等四个血债累累的大粪霸死刑，并没收了他们的一切财产。广大掏粪工人拍手称快，大家敲锣打鼓，庆祝反粪霸斗争的胜利。参加完大会，时传祥感到天空特别晴朗，掏粪工人的血债终于得到了偿还！

废除粪道的私人占有制度，是北京粪业史上的一个翻天覆地的变革。它结束了延续几百年利用粪便进行欺压剥削的历史，使粪业走上了清洁城市、为人民服务的道路。粪道改革胜利完成后，昔日被踩在社会最底层、被人瞧不起的“臭夫役”、“臭屎壳郎”翻身做了主人。为了多积肥支援农业生产，在时传祥的带领下，掏粪工人们到处寻找肥源。一天，找到一个多年没有挖过的化粪池，粪便积了一人多深。时传祥立即脱了衣服干起来。到最后，槽口的四周还剩下很厚一层粪，粘在上面怎么也弄不下来。时传祥想：决不能让这些粪丢掉了，有一勺粪也要给农民兄弟送去。他二话没说，干脆跳下粪坑干起来。在他的带动下，其他同志也随着跳了进去，每人身上都沾满了粪浆，但没有一个人叫苦。仅这一次，他们就积肥三十多万斤。时传祥笑着说：“咱们掏粪不光是为了清洁，还可以支援农业生产呢！谁能说咱们的工作不重要呀？”

掏粪工人的辛勤劳动得到了社会各阶层人民的尊重。党和政府也时刻关怀着掏粪工人，对在工作中涌现出来的先进工人不断地给予鼓励和培养。1954年，时传祥被选为前门区掏粪工人先进生产者。1956年，时传祥作为掏粪工人中有觉悟的工人，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1958年，他当选为北京市政协委员。1959年当选为全国劳动模范，出席了全国群英会，还被选为主席团成员。

1959年10月26日，刘少奇主席、朱德委员长、周恩来总理等党和国家领导人在人民大会堂接见全国群英会代表。国家主席刘少奇一见到时传祥就亲切地握着他的手问：“这是老时吧？”时传祥当时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想，刘主席怎么认识我呢？是不是报纸上登了我的照片，因为我是个光头，一认就认出来啦！

刘少奇极力提倡提高整个服务性行业的社会地位，扭转旧习惯势力的偏见。早在1959年初的一天晚上，刘少奇在中共北京市委大楼听取市委工作汇报时就指出，要提高服务行业的社会地位。他说：城市服务业有人不愿意干，认为是侍候人的，低人一等。大学教授搞农业的，侍候植物，侍候麦子、谷子是高尚的；搞工业的侍候试管是高尚的；为什么服务性行业侍候人反而是下贱的？这是旧社会遗留下来的剥削阶级思想嘛！市委书记彭真也说：要从理发、洗澡、掏大粪等服务性行业中选出一些人大代表和市政协委员。在刘少奇的关怀下，一大批从事服务性行业的先进模范人物进入国家政治生活领域。

刘少奇根据报上的照片认出了时传祥，他紧紧握着时传祥的手，关心地问：“老时啊！这几年生活过得怎么样？清洁队的工人同志工作累不累？”时传祥高兴地回答：“我们现在生活过得挺好，大家的干劲可足了。过去我们是用轱辘车一车车推，平均每人一天才背8桶。现在改成汽车运粪，工作效率提高了，平均每人一天背93桶。可是大家并不满足这些成绩，还要为社会主义多出几把力呢！”刘少奇听后乐得哈哈大笑起来，说：“大家的干劲真够足啊！还得再加把劲，把全市的清除粪便工人都带动起来。”

接着，刘少奇又询问掏粪工人的学习情况。时传祥汇报说：“过去掏粪工人很少有识字的，解放后成立了业余学校，现在大家一般的都达到了高小程度，能看报、写信了。就是我差点儿，才认识二三百个字，连自己的名字也写不好。”刘少奇听后，又是批评又是鼓励地说：“老时啊！一个先进工作者，一个共产党员，光工作好不行，各方面都得好。我们的事业越来越发展，没有文化哪行？我都这么大年纪啦，现在还学习呢！你才45岁，时间还不晚，以后要好好学习，阳历年的时候给我写封信。”

紧接着，刘少奇又意味深长地说：“我们在党的领导下，都要好好地为人民服务。你掏大粪是人民的勤务员，我当主席也是人民的勤务员，这只是革命分工不同，都是革命事业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你回去以后，要更好地为党工作，不要骄傲自满，和大家团结一致，用大家的双手，把首都建设得更好。”。

刘少奇紧紧握着掏了30年大粪、满手老茧的掏粪工人时传祥的手，时传祥情不自禁地流下了幸福的热泪。

一时间，国家主席接见掏粪工人的消息，通过各种新闻媒介，传遍了大江南北，祖国各地。11月8日，全国群英会胜利闭幕。时传祥回到清洁队，汇报了群英会盛况，传达了刘少奇主席对全体清洁工人的问候。

刘少奇热情鼓励时传祥要好好学习文化，阳历年要给他写信的事，使时传祥的心久久不能平静。他以铁杵磨成针的毅力坚持学习。新年迫近，1959年12月26日，时传祥终于亲手动笔给刘少奇主席写了一封信。这封信，是他有生以来写的第一封信。它是一个半文盲，经过三个月勤学苦练写出来的信，信文简短朴实，情真意切，全文如下：

敬爱的刘少奇主席：我开会回来以后，把您关心我们清洁队职工的工作、生活和学习的事，向大家做了传达。全体同志都感动极了，一致表示坚决听党的话，听您的话，继续鼓足干劲，把自己的工作做得更好，并且积极读书识字，使自己成为有文化的工人，为社会主义建设贡献更大的力量，来报答党和领袖的关怀和培养。一个多月来，我和全体同志一样，在工作上很好地完成了任务，文化学习也有了很大进步。我过去连名字都不会写，您看到我写的这封信一定会替我高兴吧！但是我一定不能骄傲自满，继续鼓足干劲，争取尽快地成为有文化的新工人，以更大的成绩，报答党的培养和关怀。

祝您新年快乐、身体健康！

时传祥1959年12月26日

“宁可一人脏，换来万家净”

时传祥经常讲：“我们的工作尽管脏一点，累一点，搞好了，居民就会不脏，不臭，干干净净。我们要有‘宁可一人脏，换来万家净’的精神。我们一人脏累，却给千百万人带来个好环境，所以，我们的工作很光荣。”他还说：“北京是咱们新中国的首都，城市干净不干净，影响面大。咱们好好干，把首都打扮得漂漂亮亮，就给咱中国增了光。虽然掏大粪看起来是个平凡的劳动，做好了就不平凡。”

一年夏天，北京城连降暴雨。暴雨过后，又下起了连绵细雨。那时候，北京城有些小胡同的厕所还很简陋，只有围墙而无厕顶，厕坑里流进了大量的雨水，给粪便清掏工作带来很多困难。为了不使粪便流溢到大街上，时传祥带领粪便班的同志趟着没过膝盖的雨水，坚持挨门挨户清掏粪便。一连数天，他连中午都不休息，肩膀和腰部都被粪桶磨破了，雨水、汗水和血水粘在一起，他仍一声不吭地坚持工作。花市下四条一户姓耿的老大爷家的厕所墙，被雨水冲倒了。砖头石块倒在一起，厕坑被填满了，不能使用，用户十分着急。时传祥二话没说，蹲下去，用手把厕内的砖头一块一块地往外拣。砖头上沾满了大粪，时传祥不怕脏，不怕臭，把砖头拣出来，用水冲净，然后又一块块地砌好。耿老大爷非常感动，问他姓什么，准备写表扬信。时传祥说：“我们是清洁队的工人，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事。我们的工作还有缺点，希望您能给我们提点意见，促使我们不断改进工作。”耿老大爷给时传祥等清洁工人端出盆水来洗手，并一再表示感谢。

为了改进工作，时传祥发动全班展开了改进服务态度的竞赛。住户们反映，中午的时候大家正吃饭，最好不要入户去掏粪，时传祥就决定每天中午去掏公共厕所，避开住户的吃饭时间。有些院子比较狭窄，遇到晾衣服时，一不注意，就容易沾上，时传祥就事先给住户打招呼，或主动把晾的衣服拉开，等掏完了再帮助晾好。以前清洁工人只管掏粪，洒在地上的不管。时传祥带领大家掏完粪后，再把厕所用扫帚扫了又扫，打扫得干干净净，受到用户们的赞扬。

时传祥掏大粪处处想着群众，处处为群众办好事。1961年春天，时传祥发现南翔胡同一位老太太家没有劳动力，厕所内没挖粪坑，随地便溺，脏得没有地方下脚，就用一个工休日，自备工具，给张老太太家的厕所挖了便坑，并用拣来的废旧砖头砌好坑池，使用起来又干净又方便。张老太太很受感动，多次到清洁队表示感谢，每到逢年过节都要去看望时传祥，把他视为自己的亲人。

1961年，清洁队有一部分同志支援农业建设，回乡参加农业生产。原来17个人的班，只剩下7个人了。时传祥和班里同志商量后，向党支部表示：在人手少的情况下，要不增人，鼓干劲，利用公休日，突击完成任务。就这样，时传祥带领班上7个人，坚持了一个多月，完成了原来17个人才能完成的清掏任务。时传祥豁上命地干工作，领导发现他体力越来越虚弱，多次找他谈话，动员他去检查身体，他却说：“我不能在人手紧张的时候倒下。”他一直带病坚持劳动，直到有一天在布巷子胡同掏满了一桶粪，他照例背起粪桶，突然一阵眩晕袭来，只觉头昏眼花，天旋地转，站立不稳，赶忙扶住门框，才未摔倒。党支部知道后，强令他去看病。经医生检查，他不仅患严重的高血压，脚趾上还长了一个恶性肿瘤。经专家会诊，决定将长毒瘤的脚趾割掉，否则会危及生命。时传祥听后非常着急：“那可不行，割掉脚趾头我还怎么背粪？不能背粪，我如何报答党和人民的培养呢？”夜里，他失眠了。第二天，他坚定地对医生说：“我要求保住脚趾头，出院后好继续干我的本职工作。”医生被他的执著感动，重新对手术进行详细研究，终于保全了他的脚趾。痊愈出院后，他立即跟班参加劳动，领导和同志们劝阻不住，他说：“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大家夸赞说：还是我们的老模范过得硬！

1962年底，北京十一中教学楼三楼水冲厕所坏了，屎尿混在一起，结成了冰，师生无法上厕所。时传祥知道了，就利用公休日主动去维修。他用镐砸碎冰坨，把堵塞通道的粪便一一掏出来，从三楼一桶一桶把冰粪渣背上去，修好了厕所，又打扫得干干净净才离去。

培养接班人

1961年，时传祥参加中共北京市党代会，反映了一个意见：“各行各业都有人接班，我们掏粪工人也需要接班人呀！”市委领导很重视他的意见。因为北京市大部分掏粪工人都是解放前从外地流落到北京的，多数年纪大了。解放以后又没有招多少新工人。首都环卫工作面临后继无人的危险。经市政府研究决定，自1962年，陆续分配了一些青年学生到清洁队。

如何培养这些青年，使他们热爱自己的工作，这是一件大事。党支部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时传祥，任命他为青年班班长。青年人先到这个班训练，练技术，练思想，培养好了，再输送到别的班去。支部书记对他说：“老时，培养教育青年工人可不是件小事，这是党给你的一项政治任务，可要尽心啊！”时传祥很愿意做这个工作，立刻答应：“没错，你放心吧！”过后，他仔细一想，深感责任重大：“我老时掏大粪是个行家，培养教育接班人这可是头一次，党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究竟怎样做才好呢？”想来想去，憋出一个主意来：既然要教育新工人，就得先了解新工人；而如何了解他们呢？就是坚持与新工人做到“四同”。于是青年班一成立，时传祥就和青年们上班一同干活，下班一个屋里睡觉，在一个食堂吃饭，在一起开会、学习、聊天、参加文娱活动，从而了解每个青年工人的思想品质、工作表现、业余爱好。时传祥还坚持进行家庭访问，星期天经常到青年家里串门，一方面了解家庭对青年的影响，一方面发动家长配合做思想教育工作。差不多每个青年工人的家他都去过，多者三四次，少的也一两次。时传祥还积极依靠党支部和共青团组织，共同做好青年班工人的培养教育。时传祥了解到小青年对掏粪工作的最大思想障碍是嫌脏怕累怕丢人，因而工作不安心，抱着骑马找马的态度，打算一有机会就远走高飞。因此，只有破除这种嫌脏怕累怕丢人的旧意识，才能提高青年工人的觉悟，稳定清洁工人的队伍。

有个姓齐的小青年刚来清洁队时不安心工作。大热的天，他倒弄个大口罩把脸给捂上，帽檐拉得低低的，只露出两只眼，怕让人认出来。别人问他干什么工作，他不是说在卫生局，就是说我们单位保密。时传祥见他来了一个星期还不住在队里，就说：“小齐，把行李带来吧！”催一次，他推辞一次；问他有什么困难，他说：“别的困难没有，就是这个工作不适合我的体力。”时传祥见到这种情况，越发关心他，嘱咐他要慢慢练，不要着急。怕他身体顶不住，就让他背空桶，跟着走，不掏粪。先让他闯出胆量来，敢见熟人，把旧意识破了再干活。累了，就让他坐到汽车栅子里休息会儿。结果，背空桶还把他的肩膀磨破了。这时，时传样就用热毛巾给他敷，还给他找了个棉手套垫在肩上。

一天收工回队，小齐对时传祥说：“时班长，我不干了。”时传祥问他：“你想干什么去？”他说：“没好事儿，在家呆两天再说。”经时传祥再三追问，他说了实话。原来他们去天桥掏公共厕所，碰巧小齐的一个朋友正蹲那儿解手，小齐帽子戴得挺低，口罩把脸捂得也挺严实，就低着头掏粪，没敢理朋友。可是他的这个朋友却怎么看怎么像小齐，就问：“你是小齐不？”他只好答：“是啊。”那个朋友接茬就说：“你怎么干这个，这不是大门板盖棺材——屈才吗！”小齐听了此话特别扫兴，决心不干了。时传祥听后，耐心地向小齐讲道理：“你每天下班回来就急着上食堂吃饭吧！可是你知道旧社会管大师傅叫什么？叫‘油耗子’。你们家生火做饭也要烧煤球吧！旧社会却管摇煤球的工人叫‘煤黑子’。虽然谁要吃饭也离不开‘油耗子’和‘煤黑子’，可是他们却被人看不起。旧社会就这么不合理。现在解放了，劳动是光荣的，不劳动是可耻的。什么工作都是人民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我们掏大粪也是人民的需要。如果说有了文化，就都去开飞机，当专家，那么大粪应该让谁掏？旧社会我们掏粪工人实在没法活下去了，跟粪霸斗争，罢过三天工，结果大街小巷的厕所里没法下脚。现在北京是咱们新中国的首都，咱们好好干，就给中国增了光。虽然掏大粪看起来是个平凡的劳动，做好了就不平凡。你那个朋友的思想是旧意识，用旧眼光看不了新事情。”这一番话小齐听进去了一点，当时没有走，但是他的思想问题还没有解决，仍然背着沉重的思想包袱，干活打不起精神来。他自己瞧不起这一行，所以总觉得别人也瞧不起他，找他的别扭。住户里有些大娘看他年轻，有点不放心，进门先嘱咐声：“掏干净点啊！”临走还问上句：“掏干净了吗？”他一听到这些，就从心里厌烦，认为这种侍候人的事，怎么也不落好。有一次给一位大娘倒马桶，大娘叫他倒完之后用水涮涮，他想：我给你倒马桶已经够低三下四的了，还要给你涮涮！就把马桶往地上一放，带着气说：“你凑合点吧！”说完扭头就走。时传祥知道了这事，批评了他。小齐憋了一肚子气，第二天再去，不但不给涮马桶，还把马桶捻出厕所，专门在当院里倒，存心气人。为此把他调到别的门户，他觉得受委屈，又辞职不干了。

小齐的父亲也曾是个掏粪工人，和时传祥一起干过好几年的活，当时退休在家。时传祥问小齐：“你辞职不干，跟你父亲商量过了吗？”小齐答道：“说过了。”时传祥不相信，就跑到他家去，刚把情况一说，老齐就火了，非要狠狠地骂小齐一顿不可。时传祥劝道：“现在的年轻人跟咱们那时候的想法不一样，你骂他不解决问题，把过去咱们受的苦好好跟他说说，让他懂得过去就好了。”于是小齐的父亲给他讲了家史。

旧社会，小齐的家是泡在苦水里的。你父亲当粪工，母亲给粪霸洗衣裳，但还养不活一家人。姐姐当了童养媳，一个弟弟、一个妹妹有病没钱治，眼睁睁地瞧着他们死去。小齐刚生下来几个月没人管，从炕上摔下来窝坏了脖子，到如今脖子还有点儿歪。临解放时，全家四口人只有一床破被子。小齐的父亲劳累过度得了重病，哪儿有钱治？眼看快不行了。幸亏北京解放了，党救了他一家人。国家花了一千多元把他父亲的病治好，现在父亲按月领取养老金，有病还享受公费医疗。弟弟上了中学，生活过得很好。老齐讲到这里，严肃地说：“孩子，你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这山望着那山高。你是掏粪工人的孩子，现在这个工作需要青年人接班，你可不能瞧不起这一行啊！”老齐的这一番话打动了小齐的心。时传祥也向他讲了旧社会掏粪工人受到的苦，帮助他提高认识。党支部又组织青年参观雷锋事迹展览会。雷锋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干一行，爱一行的光辉思想和先进事迹，使小齐深受教育，思想有了很大转变。此后，他背着粪桶走在街上精神抖擞，见了熟人也主动打招呼了。

时传祥在对青年进行教育时，善于从日常工作和生活中抓材料，一事一议。这种方法针对性强，讲得活，青年们容易接受，体会深刻。有个叫李连义的青年，刚来不久时，一次掏完一桶粪，急着往外走，一不小心滑倒了，满满的一桶粪全倒了。小李子一看，粪尿撒了一院子，傻了，抹着眼泪找到时传祥。时传祥安慰他：“不要紧，咱们好好收拾收拾，再向大娘们道个歉。”院里的住户都出来了，一没埋怨，二没批评，大家一起动手搜炉子，用炉灰垫上，把院子清扫干净。李连义感到做错了事，抬不起头来。院里的大娘们却过来劝慰道：“一个小青年，放下书包来背粪桶，这就不简单。凭这一点就值得表扬，值得学习。”回去后，时传祥马上召开了班会，用事实说明社会上大多数人是尊重、支持清洁工人的劳动的，使青年们认识到，我们的工作干好了，同样是为人民服务的道理。另一个叫蔡传生的青年，原是个初中学生，来到清洁队决心很大，工作积极。有位七十多岁的老大娘看他年纪小，挺心疼他，夏天天气炎热，大娘怕他渴着，倒了一杯茶水让他喝。小蔡说：“大娘，您这么大岁数了，歇歇吧，我们车上带着水哪，我不渴。”看他不接这杯水，大娘不高兴了：“干这么重的活儿还不渴呀，不喝不行！”小蔡只好实话实说：“我怕给您弄脏了杯子。”大娘急了：“唉！这是哪儿的话，你们整天给我们掏茅房都不嫌脏，我们还能嫌你们脏！快喝吧，我就喜欢你们这帮小青年。”小蔡喝完这杯茶，感动得热泪盈眶，尝到了为人民服务的快乐。从此以后，大娘经常给预备茶水，晾得不冷不热的，送给他喝。时传祥知道了这件事，一面讲给全班青年听，一面又给大家讲了自己在旧社会，为了喝一口水而遭污辱的故事。他感慨地对青年们说：“同样是喝一口水，就有两种遭遇，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咱们掏粪工人的政治地位根本不同了。过去我们被人家踩在脚下，低三下四给粪霸卖命，阔老爷还把我们不当人看。现在我们是国家主人，到处受到人民的关怀和尊重。只有在党和毛主席的领导下，人民才会有这样的觉悟，我们才会有今天的地位。”小蔡听了这些话，更加热爱掏粪工作，以后调他去开电瓶车，起初好说歹说他也不愿意，最后才去了。他走后没有忘记青年班，没有忘记那位大娘，好几次利用公休日到班里跟大家一起去掏粪。

1964年10月24日，北京市副市长万里、崔月犁来青年班劳动，跟大伙一起背着粪桶走街串巷。两位副市长走后，时传祥问大家：“知道今天跟我们一起劳动的是谁吗？”“不知道。”当时传祥说出两位副市长的名字时，小青年们全都高兴得蹦了起来，他们缠住时传祥，埋怨为什么不早告诉他们。时传祥说：“这时候告诉你们，都差一点把房顶掀上了天，要早告诉你们还干得下去活呀！”接着他就召集大家开了座谈会，小青年齐新春说：“万里副市长扶着我肩膀，亲亲热热地问我生活好不好，工作累不累，学习怎么样，还问我愿意不愿意背一辈子粪桶。我回答愿意。市长又亲切地告诉我：‘不能背一辈子粪桶，一定要搞技术革新，革粪桶的命，争取早一天使掏粪工人放下粪桶。’”另一位小青年接着说：“市长那么忙，还来跟我们掏粪，谁能说我们的工作不光荣呢！”又有位小青年说：“市长鼓励我们革粪桶的命，早日放下粪桶实现机械化抽粪，我们学的知识大有用武之地。”会上，时传祥也谈了自己的感受：“市长跟我们一起掏大粪，搁以前我不但想不到，也根本不敢想。这只有在新社会才能做得到，只有在毛主席、共产党领导下的新中国才能做得到。我们要不辜负领导的期望，为人民作出更大的贡献。”

在提高思想觉悟的基础上，时传祥带领青年班开展了为市民做好事的活动，他经常对青年们说：“我们踏百家巷，串千家门，要为市民主动做更多的好事，密切同市民的关系。”时传祥组织青年工人利用业余时间跟自己段上的市民拉家常，了解他们的要求，帮助市民修厕所，钉木箱，为孤寡老人刷房子，搞卫生。东花市斜街一巷有一个老大娘，七十多岁了，独身生活，身体不好，屋里脏得很。时传祥就组织几个青年利用业余时间，把老大娘屋里的东西搬出去，扫了房顶，喷了墙壁，修整了地面。屋子变得亮堂堂的，老大娘扶着时传祥的肩膀流着泪说：“过去听说过为人民服务，今天清洁队帮我把房子打扫得干干净净，你们真是党和毛主席培养的好工人，俺也知道了什么叫为人民服务！”老人又拿出几斤糖票和两块钱说：“叫我怎么感谢你们好呢？你们哥几个到外面饭馆吃顿饭吧！”时传祥向老人解释说：“我们帮您打扫房子，不是为了吃一顿饭。我们听党的话，就要主动为市民办好事。今后有什么干不了的活儿尽管说。”青年们从为人民服务的活动中体会到了劳动的快乐。

为了使青年工友们健康成长，时传祥建议工会买了手风琴、胡琴、乒乓球、篮球等文体用品，组织开展体育比赛，学唱革命歌曲，排演节目。青年们自编自演了快板、诗歌、话剧、山东快书、相声、小合唱等，其中《歌颂清洁工人》、《劳动的开端》等节目参加了崇文区职工业余文会演，并获得了优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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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5年，北京市总工会在劳动人民文化宫举办了时传祥事迹专题展览，观众达六七万人次。时传祥培养接班人的经验《让无产阶级革命精神代代相传》，在全国三十多家报刊上登载，工人出版社还印了小册子，发行一百多万册。一些外国代表团访问了时传祥，并同他一起在清洁队食堂吃饭。一位加拿大代表团成员回国后，给时传祥写来一封热情洋溢的信。信中写道：“只有在中国共产党和毛主席领导下的新中国，才会有这样的事，这是任何国家也做不到的。”信的最后深情地写着：“掏粪工人万岁！”

“俺什么时候也没出卖过工人阶级！”

1966年国庆前夕，毛主席、中共中央邀请各地劳动模范参加国庆观礼，时传祥作为北京观礼团副团长和大家一起住进中南海。在人民大会堂的国宴上，周恩来亲自给时传祥敬酒，亲切地对时传祥说：“老时啊，你们是毛主席请来的客人，我们一定要招待好！”朱德委员长也亲切地与时传祥打招呼：“老时，你是干重活的人，不会喝酒，可要多吃菜哟！”周恩来到代表团住地看望大家，并来到时传祥的房间，亲切地问他：“毛主席的著作你学得怎么样？”时传祥答道：“我识字不多，学得不好，我要继续努力。”周恩来问了他工作、生活和身体情况后说：“老时啊！今后也要有你们自己的环卫报纸，来宣传你们的事迹和工作的重要性，让全社会都尊重你们的劳动。”时传祥激动地说：“您真是人民的好总理！”1966年10月1日国庆节那天，时传祥又在天安门城楼上受到毛泽东主席的接见。毛泽东走过去，亲切地和他握手。时传祥无比激动：旧社会被压在最底层的掏粪工人，今天能受如此礼遇，这是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

万万没有想到，就在国庆节后一个多月，时传祥由劳模一下子变成“罪人”。11月26日，江青在接见北京大专院校师生座谈会上，无中生有地胡说：“时传祥是个工贼。”陈伯达立即与江青一唱一和：“时传祥被资产阶级收买了。”张春桥和姚文元也在上海摇唇鼓舌：“目前有个倾向，就是劳模被拉过去了。”一时间，社会上掀起了一股揪斗劳动模范之风。在被江青点名的第二天，崇文区清洁队门前来了揪斗时传祥的红卫兵。开始，他们欺骗说，请时传祥去作报告。清洁队的领导看着气氛不对，再三拒绝。他们见软的不行，就露出了凶相，喝道：“江青同志已经点了名，今天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说着，几十个人窜进清洁队院内，到处乱搜。清洁队的干部、工人同他们讲理，他们理屈词穷，就在队里挑拨一部分人反对时传祥。最后，他们还是采用欺骗手段，在一次会议后，从后门把时传祥推上汽车拉走了。12月31日，正当人们准备欢度新年的时候，时传祥在北京政法学院操场上迎着呼啸的寒风挨批斗。然后，又被反剪双手，挂着“工贼”、“粪霸”的大牌子，押上卡车，在市区游街。造反派们造谣说：“时传祥岳母死了，刘少奇给过500元安葬费。”事实上，当时时传祥的岳母还健在，又哪里来的安葬费一说呢？他们为了打倒时传祥，竟然找到解放前欺压剥削时传祥的资本家，让他编造谎言，在证明材料上写：“时传祥解放前在柜台上管事，没有住过驴栅，我待他很好，没受过什么苦。”

一次次的批斗、辱骂，并没有压服时传祥，反而使他更坚强了。他凛然正气，胸襟坦荡，每次批斗回来，照常一顿饭吃两个半斤，见到清洁队的同志们照样打招呼。他说：“俺老时没偷过人家，没摸过人家，俺什么时候也没出卖过工人阶级，俺不是贼。”他相信毛主席、周总理会给所有被迫害的同志作主，冤案一定会水落石出。这些，又成了不老实的新罪行，老时被剥夺了同工人们一起劳动的权利。罚他去种菜，时传祥把菜地收拾得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