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补肾・二

沙发上的卫知阑醒来之后，他发现床上的位置已经空出来了，不由得苦笑一下，翻身坐起来，极快速地穿好外套和鞋子，走出房间。

出乎他意料的是，他以为本该走掉的卜辛正坐在桌子前吃早饭，表情很平静。

卫知阑“你”了半天，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反倒是卜辛抬起头对他笑了一下：“我什么我，又不是白吃你这一顿，回来会给你补上的。”

瞪大了眼睛的卫知阑睁片刻，随即呼了口气，说道：“你还是笑得很奇怪。”随即他又低语道，“虽然这样也不错。”

闻言，卜辛又垂下头去吃早餐：“不要乱说，可恶，明明我笑得很可爱。”

拿起一旁已经装了热水的马克杯，卫知阑走到卜辛对面坐下，并没有打算顺势调侃卜辛的意思，纤长的十指按节奏敲打着马克杯的杯壁，杯中上升的热气晃了晃，融进卜辛的轮廓。

就算卫知阑不再说些什么，卜辛也明白他的意思，不过卜辛也已经好好地昏迷了一遭，算是歇够了，所以现在的卜辛已经冷静了许多，也找回了自己的节奏。

已经没有什么好着急的了，就算他立刻就结束任务，安琪也回不来……卜辛只能劝自己想开点，如果她也是外来者，那么只是这个世界的身体消亡的话，她也还是可以活着。

卜辛也只能这么想，他需要想些别的、开心一点的事，不然他就又要回到昨天那种可怕的状态里了。

不过很有意思的是，昨天是卜辛太过急躁，今天就换成了卫知阑，很明显卫知阑还在想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卜辛不抬头都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脸上，他不由得再次看向卫知阑，说：“昨天谢谢你了。”

卫知阑收回了视线，眼神瞟向了窗台：“比起道谢，我更想听你说些别的。”

“别的？”

“无论你说的是什么，我都会听的。”卫知阑稍稍沉默，捧住了马克杯，“只要你肯说。”

随着卫知阑的话音，那些纷杂的记忆在卜辛的脑内翻腾汹涌，关于曾经的经历，关于原世界的苦恼，关于她，关于他自己，他为什么会难过，他为什么会遇上陆一，遇上卫知阑真的只是巧合吗，以后该怎么办呢，这些东西依次起飞，盘旋了几圈后，飞到卜辛意识之外的地方了――他没办法说出口，卫知阑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这些都是不能告诉原住民的事，卜辛有自己的原则。

所以他只能闭上嘴巴，掩好心扉：“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向你诉苦的。”

“……就这么说定了。”卫知阑突然伸出了右手的小拇指，“拉钩吧，下次我们在某处见面的时候，你一定要向我诉苦。”

这话若是之前的卜辛听了，也许会怀疑卫知阑是从别的世界流窜过来的，可是现在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呢，那些事情已经不重要了。所以卜辛只是笑了笑，这一次他笑得更奇怪了，毫不犹疑地伸出自己的小拇指：“好吧，拉钩。”拉钩就拉钩吧，这对大家都好……反正也不会有第二次见面了。

这次他是真的已经冷静了。

不但可以继续自己的实践任务，连之前那些无所谓的感情和可笑想法也一并想明白了。卜辛就该是卜辛，卜辛最合适的角色就是炮灰。吃完这顿早餐，继续悠闲又完美地完成任务吧，他可是炮灰专业的高材生啊。

杯子里的水温度正好，最后一口的饭与配菜很均衡，肩膀和脖颈很轻松，走出房门，天气挺好，卜辛深呼吸两次，转身看了卫知阑一眼，慢慢关上了房门。

昨天的局面确实混乱，不过海妖和非海妖之间最主要的矛盾已经消失了，让一切恢复生机并不是难事，刚刚卜辛就看到了说说笑笑一起搬东西的两个人，昨天这两个人还在决斗，只不过是一夜过后，怨恨就消失了。卜辛呆呆地看了一会后，走上前去问他们周吾在哪儿，得到答案后，卜辛吊儿郎当地走向会议室。

如此看来，卜辛昨日的焦躁真是毫无道理，也许就这样什么也不做，任务也会很快完成，毕竟这个世界里的人都比他更急躁，无论是思想还是动作，这些人都在飞快地向前奔，他只是站着观望，都会被奔跑的人群带到前方去。

同理，周吾亦是如此。

卜辛站在临时会议室的窗外向里看，周吾很精神地站在那里比划着手势，似乎在说着什么，坐在他周围的人都很认真地听着，连夏赫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些认同的表情，他背后的大白板上画着地图，卜辛认得这幅图，在被卫知阑强行催动异能那一次，他自己画下了这个地图的中心部分，现在看来是有人补全了更广阔的周边区域，毫无疑问，会议室中的这些人已经考虑到了如何探索远方的问题。

卜辛这次实践任务的中心目标就是使周吾成为这个世界的救世主。

现在不是一个晕倒的滞后者登场的时刻啊，卜辛靠着墙蹲下来，百无聊赖地听着会议室里穿出来的断断续续的声音，大概也能猜个十之八九，这里不需要他了，现在的周吾也已清醒，毫无疑问，周吾还是会对他充满疑虑，毕竟安琪不知道最后发生了什么，那段记忆应该还是会以某种形式存在着，就算详细的具体事实记不起来，防备之心还是会残留的。

为什么这个任务还没有结束呢？照理来说，到这一步，一切都顺水推舟了，他的存在于这个世界而言实在没什么必要了。

就在卜辛琢磨着这些有的没的的时候，会议室的门开了，一面的人三三两两地走出来，没人注意到不显眼的卜辛，卜辛也乐得清闲，一动不动地看着人们陆陆续续离开，打算等人都走干净了之后再起身离开，却没想到下一刻就和走出来的周吾对上了视线。

“……”

周吾没有出声，静静地望着眼前的人片刻，神情微妙地有些变化，但终究还是转身走了，就像什么都没有看到的样子。反倒是顺手抬着白板的夏赫向卜辛走了过来：“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了？”卜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夏赫拧着眉头：“卫知阑是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认识了外来者。”

事情被夏赫如此一描述，卜辛也就明白了他们的记忆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显然，卫知阑被视为了外来者，而之前的海妖与非海妖的混战被安琪修改为了“外来者的突然袭击”，那么和外来者关系亲近的卜辛也就变得可疑了，还好刚才没有冒冒失失闯进去啊。

“这个……卫知阑不是坏人啊，”卜辛笑笑，“至于我自己，早晚我可以自证清白的。”总之先这样糊弄过去。

夏赫的表情稍稍放松了一些：“但你必须解释，至少向……”

“向周吾解释吗？”卜辛突然出声打断了夏赫，“我知道，谢谢你的担心，我多少还是有分寸的。”其实没有。

突然被感谢的夏赫看起来有些不适，不轻不重地瞪了卜辛一眼之后，没再说什么便走了。卜辛看着走得比夏赫更远的周吾的背影，无奈地耸起眉毛：“话说得很简单啊，如果只是解释可以解决的事情，我肯定早就解释了……不过现在也对任务没什么影响，不如就这样吧。”

卜辛没有多么善良，也不伟大，之前那种把分数的地位放在周吾之后的想法，已经不会再有了，这样对周吾也好，沉重的东西总是让人不适啊。

他决定悄无声息地等待着任务，不过看这样，估计这是最后一个任务了吧。

难得的闲适日子就这么来了，不只漫长而且悠闲，卜辛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就像是终于熬过某个艰难的关卡之后那种突然释放了的感觉，好像之前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梦，他等待的就是这么一天，这一天已经到了，想要的近在咫尺，不在乎任何不该在乎的东西，没有执着，也没有恐惧，需要他去做的事情很少，所以可以到处跑，坐在树干上打盹，摘黄澄澄的柿子，偶尔哭笑不得地接受过劳的夏赫不动声色的施压，还能摘各种奇怪的蘑菇给卫知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卫知阑想要研究蘑菇，但既然能顺手捎给他，那也不费事――一开始卜辛确实是这么想的。

但是，这个世界的蘑菇也……太奇怪了？

第一次摘这些红艳艳的蘑菇的时候，卜辛被蘑菇吐了口水，是的，蘑菇的头顶突然张开了一个嘴，然后卜辛好像听到了清嗓子的声音，然后一口……嗯，反正就是黏糊糊的东西，糊到了卜辛脸上。那之后卜辛就失去了意识，再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通过死亡传送回城了……不知道实情的话真的会这么以为啊。

其实卜辛问过周围的人自己是怎么回来的，结果大家都支支吾吾的，没人能说得出来，卜辛试着晃晃腿，也没有什么感觉，不像是自己梦游着走回来的，相比有些浮肿的腿而言，倒是嘴巴有些不舒服，好像过敏一般，有点红肿……难道是那蘑菇的痰有毒？这么想着的卜辛随即摇了摇脑袋，很明显这就是有毒的蘑菇啊，人都晕了，不管怎么看这蘑菇都是十分失礼的毒蘑菇吧。

但是……蘑菇口水似乎是直接落在他的脸颊上了，和嘴还有一段距离，脸颊没有问题，反而嘴肿了吗？而且卜辛清楚记得自己失去意识的时候还是中午，晕倒之前还被正午的太阳晃了眼，现在天色已晚……回城传送这么费时间的啊。

卜辛心想，难得糊涂，就别去想了。

但自这以后，卫知阑看向他的眼神很奇怪，而且再也没有要求他捎蘑菇回来，这么说，难不成是卫知阑发现了被蘑菇干掉的他，然后把他带回来了？不对，卫知阑没必要瞒着他这种小事，不管怎么说，现在也不会再发生什么影响任务主线的大事了，所以卜辛对此并不在意，只不过是有种残留下来的奇怪感觉让人实在不太舒爽而已，周围的人对这件事的奇怪态度莫名令人火大。

其实时间一久，卜辛自己就会忘了这件事，只是向来轻飘飘的卫知阑一直都是一副很介意的样子，连总是过来安排些事情的惜字如金的夏赫也总是在相关话题上语焉不详，卜辛也不明白这是这么怎么回事，不过直觉告诉他还是不要深究比较好，所以卜辛也就一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直到卫知阑某天忍不住抱怨了一句“那种蘑菇只有让人昏迷的功效，不会让人嘴肿的，而且你要是注意一点的话也可以躲过去……”卜辛这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说白了就是想连自己的过敏体质也一起研究了吧？

这具身体要是在任务结束之前就出问题的话，那可不太妙了，卜辛让自己这么想着，只装作没听清，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卫知阑也不知他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卫知阑更不知道自己是希望他听懂还是希望他就这样什么都不知道，索性再也不说这事了。

日子又恢复成了卜辛刚刚到达这个世界时的状态，卜辛终日无所事事，只不过这一次陪在他身边的人从周吾和安琪变成了卫知阑和夏赫，真是造化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