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 77 章 - 燕山玲珑录 - 乾凌踏月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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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第 77 章

裴无念轻轻拿起那把折扇,上面笔墨不消片刻便被夜风吹干,借着暖色的烛火能将画中一草一木都看得分外明朗。

扇柄之上藏着一行清隽的颜书。

“去日望之,今时念之,余年思之。”宋雪桥轻声念道。

裴无念低头将扇子别到他腰侧,晃动的烛火下看不出表情,“比不得从前那把乌金扇来的珍贵,但你用惯了扇子还是先带着,等来日再给你买一把好的。”

宋雪桥抚着那行字,勉强笑道,“不用,就这个,这个很好,天底下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了。”

原来并非那日洛阳酒醉的一时兴起,原来从二人在逍遥谷针锋相对时开始,便已去日望之了。

“你若不想查,那就不查。”裴无念轻声道,“原想印水山庄事发突然,陆林林无人照拂恐怕会有杀身之祸,如今陆展沐已经大好,待我明日上山去说明缘由,我们就离开。”

宋雪桥想不到他这样容易就答应了,苦笑道,“你就不怕到时候名声和我一起臭遍江湖?”

裴无念自然摇头,“不怕。”

宋雪桥起身看向兰斋外飘摇的枫树,皱眉道,“那你就不怕背后那人卷土重来,再杀掉几个。”

裴无念环住他,低声道,“在洛阳我就与你说过,我不是圣人,怎么都不可能互得天下周全,所以等我们离开之后,再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再过问。”

宋雪桥抚了抚他散在肩侧的长发,突然“扑哧”一笑,“我不过开个玩笑而已,你何必先将事情说得这样严重。”

“那好,等你明天和张老头摊了牌,我们就走。”他耸耸肩突然退后三步挣离他的怀抱,往楼上走去,边走边笑道,“那明日婚典我便不去了,我先去郢阳城把车马置办一下。”

身后裴无念声音似隔了一层纱,听不出情绪,他道,“好。”

宋雪桥握紧那把扇子,将门阖上,皱眉闭上了眼睛,事到如今,他们还能不能全身而退?他原先有一百种揪出幕后黑手为自己洗清罪名,还武林太平的方法,可现在他却不想用了。

兰斋内月色如水,一盏烛灯已经燃尽。

裴无念仍坐在案前,他细细打量着这里的一草一木,竹帘外的那棵老枫树叶子已成深红,红叶池的水将那些摇摇晃晃的叶子带至山下,岸边的松石上,有宋雪桥幼时刻下的猫狗花草,树杈上还挂着幼时蒙眼刺红叶的布条……

从前这些,兴许以后都见不到了。

有人猫着腰从楼上下来,司空月瑶满面愁容的看着裴无念,她已经下定决心不再理这个用剑伤人的家伙,可裴无念来敲她门的时候,她还是十分没有骨气的开了。

“宋雪桥到底让你说什么了?”司空月瑶裹着被子蜷缩在他对面,吸了吸鼻子,嘟囔道,“非得让你来说,明明就隔得这么近。”

“有些事情,他总是不好开口的。”裴无念淡淡笑道,他面上有几分落寞,“明日我就要成婚,以后这里就剩下你和他了。”

司空月瑶道,“那又如何?绛雪阁不过就在另一侧,你想回来几步便能到,何苦这样伤感。”

“可月瑶也是大姑娘了。”裴无念摸摸她的额发,一如幼时般亲昵,“若是太师带你回家,别再闹了,小颜将军乃朝廷栋梁,你若嫁予他定是好事。”

“可我连他的面都没见过。”提及此事,司空月瑶面上难掩暴躁之态,“我宁可一辈子老死山中,给你俩洗衣烧饭都行,那个太师府,那个将军府,都跟阎罗殿一样!我怕是住上几日就会闷死了。”

“怎么又在说梦话了。”裴无念眼底闪过一丝恸色,“宋雪桥也总要走的,他也不会在这里呆一辈子。”

司空月瑶急道,“那我就跟他走。”

话出口才觉得有那么几分不对劲,司空月瑶又羞又恼,把自己埋在膝盖里不愿意抬头。

“这就是他要让我告诉你的,他不是你的良人。”裴无念笑道,“他是个浪子,本来就不应该卷进这些是是非非,紫琅山清水秀美人如云,他既是个浪子,就定然不会是个好丈夫。”

司空月瑶愕然,片刻之后,她眼中盈泪,咬紧牙关低下头去,似乎想到了那些围绕在宋雪桥身边的莺莺燕燕。

“明日之后,随太师回家去吧。”裴无念拍拍她,温和一笑,他转身走入自己的卧房,声音虚无飘渺,“一切都要结束了。”

司空月瑶坐在兰斋之中,眼见着茜纱窗后亮起一盏薄灯又倏忽熄灭,她觉得今日的裴无念有些奇怪,可她又说不出是哪里奇怪,她挠挠自己的一头乱发,面上红晕还未褪去,哼了一声也踱回了房间。

第二日清晨,裴无念便一早上了七十二峰,诸家宾客还需他一一见过。

而司空月瑶此时还应在隔壁睡着。

宋雪桥一袭水蓝衣衫靠在窗边已然一个时辰,窗棂之上,一片叶子没入半分,被寒风吹得瑟缩。

昨日莫名其妙一出戏,今日又莫名其妙一片叶子,还真像花邀酒的作风。

宋雪桥冷笑,但他却并未去拔那片叶子,他已决定不再插手,那就绝不插手,等尘埃落定,就算天下人为此事惶惶不安也好,唾弃痛骂他是燕山道人余孽也好,只要今日能将裴无念带走……

“怎么,看了半天也不想与我一叙?”

窗外的树上坐了一人,垂下一点玄色的衣袍,随风微微荡着。

宋雪桥头也不抬,“你若能从大门光明正大递上拜帖,我绝对会见你,可这从窗户递进来的东西,是否对主人太不礼貌了些?”

“昨日说要见我,今日又要赶我走,宋庄主还真是善变。”花邀酒自树上跳下,光明正大的翻窗走进屋内,往椅上一坐,面无表情道,“那出戏你可还满意?”

宋雪桥淡淡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花邀酒眼中闪过一丝狠戾,转眼又笑道,“做什么?当然是帮你洗清嫌疑,帮你摆脱燕山道人,只要这出《杏闺怨》今夜在七十二峰上演,你宋雪桥此身分明,幕后真凶也能得以伏法,岂不天下太平?”

宋雪桥一手扼上他的喉咙,怒道,“你敢。”

花邀酒不躲也并不反抗,只是盯着那张与宋焰亭几分相似的脸,声音阴柔入骨,挟着一丝凉薄,“你杀我啊,杀了我,天底下就没人再知道这件事,当然你宋雪桥杀了救命恩人,你自己的良心能否过得去就没人知道了。”

宋雪桥闻言一怔,手中力道骤减,花邀酒依然不躲,低低地笑了,说话也带了几分嘲讽,“你已经把湖上书斋下面那玩意儿开了吧,也难为你想到钥匙在你们姐弟的名字里。”

他扬起眉,一字一句分外清晰,“十年前要不是我把你从地底下拖出来,你以为你能有今天?”

宋雪桥惊道,“是你?!”

“丁墨白终究是个俗人,他的一身本事也想有人继承,但他又天生喜好做交易。“花邀酒笑笑,“他救我一命,我便要还他半条,否则谁愿意在那地底下带上几年不见天日,谁又愿意去学那些阴毒的暗器阵法。”

他扒开宋雪桥的手站起来,像在诉说一件很平常的事,“可我不是你,我没得选。”

那年燕子山还是一座普通的山头,归巢村你也是个普通的村子,只是来了一场突发的瘟疫,那年他才六岁,眼睁睁看着母亲抱着妹妹满身烂疮死去,又眼睁睁看着官府之人将进山的路口封死,耳边是村人的哭嚎与濒死的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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