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人格障碍
漆黑一片的地下室里,水流自管道中经过，发出簌簌的声响,偶尔有老鼠路过墙角，抖动着的胡须让人不由自主地随之颤栗。这里的环境实在可以说是没有人愿意会来，但这种地方却很适合囚禁，因为这里的压抑憋闷和长久的黑暗会绞合在一起，令人生出恐怖的幻想。
事实上,现在待在这里的人看起来比想象的还要可怕,因为她的脸上挂着一道斜斜的、鲜红的口子,皮肉翻卷着露出来，从脸颊一直延伸到眼睛旁，让那张原本清秀的脸庞变得如同厉鬼一般骇人。更令人惊愕的是,她正翻着白眼拼命掐住自己的喉咙发出意味不明的咯咯声,整个人在地上不停抽搐着，嘴角有白色的泡沫涌出。
这个人是翟羽。
翟羽在湿漉漉的地板上翻滚,不远处是两双锃亮的皮鞋。
“老板说这个女人还能用，叫我们留着她呢,你这一针也太狠了。”
“脸都花了,还怎么用？”
“别看这女人没了脸，但她可不笨,老板说她要是能挺过来,就给她生意做。”
“啧啧，就她？自家赌场被原惜之给掀了，屁都不敢放一个,琢磨着跑路还被人划花了脸，连她老子死了都不知道。这种废物能干什么？老板真是看走了眼。”
“少说两句吧，老板的意思咱们听着就是了。”
这些轻蔑侮辱的话语断断续续地飘进翟羽耳中，她那双混沌血红的眼里渐渐蒙上一层水雾，但身体上的痛苦却让她无暇分心去思考，只能如同一只垂死的野兽一般在猎人的眼底下挣扎。过量的毒品让她的世界天旋地转，沉入深不见底的混沌之中。
“陆棋……”半梦半醒之间，她喃喃地念着自己心爱的人的名字。
陆棋……陆棋……
“她在叨叨什么？”
“正常的药物反应，管她呢，走吧喝酒去，回来再看看死没死。”
“当啷”一声，铁门被关紧，翟羽痛苦地以头撞地来缓解身体里那仿佛血液被煮沸一般的疼痛，每撞一下便伴随着一声呼喊：“陆棋！陆棋！陆棋！……”
这好像成了她在神志不清的时候，记得的唯一一个词。
这世间为什么会有影子？
因为有光。
对于陆酒来说，唐时就是她的光，总能在她茫然的时候给她方向，让她知道朝着他走一定没错。
现在也是如此。
在唐时的提醒之下，陆酒意识到陈琴的案子可能有疑问。
“物证科在陈琴的包里发现了甲硝唑，根据陈琴医保卡查到的记录派人去询问过那家药店的老板，他对陈琴的印象很深刻，”唐时将档案推到陆酒面前，十指交叉手肘撑着桌子，“因为陈琴在买甲硝唑时曾数次向他求证甲硝唑的饮酒反应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
陆酒怔怔地看着他。
唐时挑了挑眉：“陆小姐，你眼中的花痴让我差点以为我们已经下班了。”他有这么好看吗？至于这样直勾勾地盯着他。
陆酒回过神来，忍不住捧着微红的脸说道：“唐先生，你刚刚的动作是福尔摩斯的经典手势。”
唐时眸中有危险光芒一闪而过，原来她花痴的对象不是他，而是福尔摩斯。
“不过，”陆酒知道他对工作的认真态度，立时也端正起来，“既然陈阿姨……陈琴对饮酒反应是知情的，那这起案件的定性可能会趋向于自杀。但江歌为什么不为自己辩解呢？甚至在问他与陈琴的关系时都闭口不答。”
“你有考虑过江歌的心理健康状况吗？”唐时提醒道，“我看了江歌做笔录时的录像，有些地方很值得分析。”
“我注意到他喜欢垂着头，但与人对话时会抬起头紧紧盯住对方。”陆酒想了想，“在提到他在行业中是否遇到什么挫折时，他嘴角轻扬表示不屑。笔录员在提及他获得的奖项时无意间口误了，他立刻纠正了对方并且皱起了鼻子，这是愤怒的表现。”
陆酒在笔记本上写了几行：“如果只是这些的话……”
唐时伸出手指点了点档案的某一处。
“孤儿院……”陆酒怔了怔，“他是孤儿？”
“弗洛伊德。”唐时仿佛一个耐心的老师，在等待陆酒的答案。
陆酒仔细看着自己写下的分析：“敏感，自我，同时又很自卑，对自己的成就非常在意，对他人的不尊重极其愤怒，幼年失祜……”
这一切的描述都指向一个答案。
“猜疑，自负，自我为中心。CCMD2的十条特征描述他起码符合三条。”陆酒抬起头，“偏执型人格障碍。”
唐时淡淡点头：“就按照这个方向再查查看。”
一个具有人格障碍的歌手，一个疑似自杀的小学老师，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扯到一块去的？江歌为什么对陈琴避而不谈？陈琴为什么要选择在江歌的家里喝酒？陈蔚对于陈琴和江歌的关系到底知道多少？
这件案子到目前为止可以说是疑点重重，陆酒站起身：“我去找大队长报备一下，一定要弄清楚陈阿姨到底是怎么死的。”
陆酒回忆起之前她曾在小区门口见过陈琴，她当时打扮得很精致还化着妆，现在想来大约是去找江歌的。可是她找江歌做什么呢？
陆酒实在不愿意往那方面去想。
但事实上，陈琴由于二十多岁时就离婚独居，她的私生活一直混乱，这点也是从陆妈妈那里得知的。陆妈妈和陈琴是初中同学，她们两人这么多年的关系一直很要好，因此陆妈妈知道陈琴的不少事情，看来她有必要回家一趟了。
“唐先生。”下班后，陆酒坐在唐时的车里望着窗外，“我今天要回家吃晚饭。”言下之意是晚上唐时得和卫君二人世界了，卫君虽然性格很好，但毕竟是个女人，还是个大美女，说陆酒心里一点也不介意是假的，但她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毕竟，那是唐时很重要的朋友啊……
“嗯。”唐时似乎知道陆酒在想什么，等红灯的时候掏出了钱包递给陆酒。
陆酒有些摸不着头脑：“嗯？”
“打开。”
唐时的钱包是极简的Burberry经典款，陆酒打开它，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各种卡和人民币，以及一些美金，最里面的夹层里有一张小小的照片。
照片看起来很旧了，已经微微泛黄。背景是曼哈顿时代广场最标志性的广告牌海洋，照片的主体是两个男人。
两个很帅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