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时间是春季,但战场上只有死亡,没有新生。
其时四野已风传一个名为“晓”的组织的消息,这个充满了穷凶极恶之徒和深怀悲伤之徒的组织当时还笼罩在迷雾之中。他们抓捕尾兽的计划尚在筹备阶段,人们猜测这些叛忍聚集在一起集结成不可小觑的力量,不知会否想达成征服世界或报复社会一类的野望。
晓在土之国边境活动频繁,偶尔作为武装力量被雇佣。而佐助是这里的战场上不明来历的挑衅者,他不针对某一国或者某一村,只是一次一次出现在战场中心,然后再杀出去。他全程沉默着,只有雪一样的被鲜血冲刷千百次也不会污浊的肌肤,和夜一样的猩红迸裂了千百次也仍然哑忍的双眸。
如此,相遇是顺理成章的。
佐助在一个暮春的夜晚走回他与斑落脚的地方,如很多个夜晚一样,他是自征战中回来。现在他赢得要轻松许多了,虽然仍挟血迹斑斑,但总算不是身体穿着洞,内脏滑下躯体,那样爬回来。
斑已经准备要走了,佐助就跟上去。
深林里面,离下方的血光很远,因而照亮疏落的叶脉和狭窄的小道的光线,是薄凉的月光。
两位宇智波踩着落叶,轻柔的沙沙声。一刻后,佐助感到有人正在接近,对方脚步下的沙沙声和他们的混合在一起,起伏着,形成一种姑且可以叫轻柔的变奏。
微风把光抛过去,佐助看到来人从阴影里现出身形。其实他不用看这一眼,已清晰地知晓了对方是谁。
青年有与他相似的面容,半埋在黑底红云的袍中。他身边是拿大刀的大个子,穿着与他同样的服色。这两人踏夜而来,杀意未加遮掩,高领的阴影投在青年脸上,掩饰大半,佐助看不清他的兄长宇智波鼬的脸。
只有暗沉的底色上浮现出来的赤色的眼睛。
灭族之夜的残像,在言谈话语里面,在月读里面,在回忆里面,一点一滴都清晰。越是尖锐的刀刃,顽固的宇智波少年越是宁可时刻重温,痛到深处,不足为外人道分毫,他独自翻来覆去地咀嚼,也离奇地有快意。
佐助的手扶上刀柄。鼬身边的大个子,也做了同样的事。
斑脚下不停,未曾投去视线,对面的鼬也是这样走着,做了同样的事。
两方擦肩而过。
转过路尽头的山墙佐助才放松刀柄,他的指甲在掌心碎裂,整只左手血肉模糊。数月之前他绝不会这样忍耐,现在这样自制,或许只因他不再是孩童了。
之后斑教给他自己的术。
说是教授,只不过演示一遍,然后让佐助自己去修行而已。他常用的火遁,如豪火灭却或龙炎放歌,佐助已在战场上看过数次,也曾在生死之际模仿着激发着自己使出来。斑的火遁狂放而烂漫,使出时铺天盖地,佐助用起来却稍有不同。出于查克拉的限制,他必须精确和果决地驾驭术,使得他的火焰孤直刚硬,不生旁枝。
如他的剑或他的人,每一次出手,都带着孤注一掷的味道。
如前所述,不战斗的时候他们就跋涉。穿过风之谷的尘沙,水之国的浓雾,雷之国的云峰,渡过大片、大片的海。佐助见过了壮阔的山川和河流,而更多的是山川之畔河流之侧的阴影,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有时烽火连天,有时暗流汹涌,区别仅此而已。
他见过母亲和刚出世的孩子一起在河滩上饿死,婴儿尚且叼着母亲干瘪的乳头,他们皮包骨的身体被秃鹫啃食。他见过亲族为争夺财产互相残杀,弟弟砍断兄长的头颈,把尸体抛进先祖在这里扎根时挖掘出的井里。他见过辛勤劳作的村子在旦夕之间被劫匪或官差毁灭,手无寸铁的平民被屠戮;见过武士的挚爱被大名夺走,他磨快了刀前去,最终残缺的尸体被抛入城外的壕沟;见过做刺客的儿童们,在肚子里填满炸弹缝合,闯进官员的队伍里引爆。这些事情每天都在发生,发生在任何一地,人们被命运所玩弄,哪怕抗争着、奋斗着,迸发出再大声的嘶吼,也会轻易离散在风里。
不会有人记得。
佐助试图做些什么,但太难了。他可以打退一波劫匪,但更多的会卷土重来;他可以救下一个孩子,但更多的孩子死去了;他为一个饥民送去粮食,但他的行囊其实也很小,无法使一家人饱足。对有些敌人他甚至无可奈何,譬如高官和大名。
像斑那样可以轻易毁去高峰和广原的忍者,也是无可奈何的。
在他们的旅程里面,佐助不停地尝试着,然后不停地失败着。有一次他精疲力尽,倒在血色的夕阳里,斑来到他面前。
佐助被汗水和血迷蒙了的视线只能隐约地看到他。
“站起来。”他说,他的身形变成一片血光里浓郁的黑暗,“我们虽然置身地狱,无处可逃,但既然一息尚存,就要继续找下去。”
“找……什么?”佐助问他。
“更远方的梦想。”
虽然他们只是籍籍无名的旅人,但他们不会停下脚步。
整个夏天他们都在旅行,然后在入秋时分回到了火之国的木叶。
气温刚刚转凉,落叶随着风起舞,佐助带上了斗篷掩饰身份,斑没有换装,仍穿着黑衣。他们在居酒屋买了外食,豆皮寿司和木鱼饭团。
水果店里有很多人,多是欧巴桑,好像在抢购某几种特价的水果。佐助挤进去的话,难免被人发现,他也不喜欢做这样的事。
他瞥了一眼旁边的斑。
斑扫了他一眼,一撇唇角,把大团扇抛给佐助,带着很不屑的表情挤进欧巴桑里面。即便人头涌动,那一头招扬的黑长炸还是很显眼。过一会儿他出来,佐助把团扇还给他,接过他递来装番茄的袋子。他们把食物带到木叶的公园里,坐在长椅上吃,头顶就是高大的火影岩。目前是工作日的白天,没有游人。晴丝浓淡不一,投下游移的影。
斑捡了一片中间有孔的树叶,放在左眼前,透过它看着火影岩上那些威武的人头。
“完全不像。”他嘟嚷。
佐助正啃着番茄。他把嘴里的咽下去,舔干净唇上汁水,才接口问,“谁?”
“柱间和扉间。”
“你又没看过他们真实的脸。”
“那个千手柱间――”斑忽然猛地抬手一指,把佐助吓了一跳,“我看他的脸比任何人都要多。”
佐助疑惑地看向他。
宇智波的男人的面容,多数时候锋利冷漠,此时却被树荫涂抹得有一点柔和。
斑说,“我和柱间一起建立了这个村子。”
“原来你是战国时代的人。”
佐助并不惊讶,初次见面,斑就自报姓名,他从不掩藏他身份的秘密。他曾经威名赫赫,流传至今也被许多人烙在心里。佐助稍加调查,就可闻知他的事迹。宇智波斑是本该死去的亡灵,不知为何以盛年之姿现于此世。他心中有猜疑,或许与那些用来疗伤的白色液体有关,但实际上并不特别关心。
佐助也去看那些火影的头像。阳光恍如棱镜,一串七彩的光斑。
这种宁静在不久后被打破了,一片杂乱的脚步声冲进公园。佐助微侧眼,是应当还在念忍者学校的孩子们。
斑已经站了起来。佐助知道他打算如来时一样悄然地离去,他跟从,两人走了几步,听到那边砰的一声响,一个小孩的身躯被过于强大的忍术击飞,从他们眼前越过,啪叽一声拍在附近的树上。
孩童哇的一声痛呼,然后一边撑起身体,一边抱怨,“都说这种忍法卷轴我们现在还无法控制,木叶丸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