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镶在相框里的合影有二十余人,男女比例三七开,以女性居多。其中将近半数是二三十岁的女性,个个服饰华丽。然而五代一眼就注意到的,是站在中央附近的藤堂江利子。拍摄时她应该已有四十六七岁,打扮并不显眼,也只是自然地露出笑容。五代明白了,原来天生有魅力就是这样,无法用道理来解释。
她身边是藤堂康幸,脸上挂着政治家特有的假笑。他身材壮实,穿着做工精良的西装,称得上颇具威严。但至少在这张照片中,他看起来像是妻子的陪衬。
五代和山尾一起来到儿童福利院“春实学园”。办公室前面有个会客的区域,墙上展示着画作和照片。画看来是福利院里孩子们的作品。
“这是创立三十周年纪念时拍的照片。”五代还在凝视着照片,旁边传来女人的声音。
一个瘦削的老妇人缓步走近。她没有化妆,戴着细框眼镜。
“当时职员们办了个小小的晚会,藤堂夫妇作为嘉宾出席。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都快十年了。”
五代端正姿势,转向老妇人。“您就是平塚女士吧?”
“是的。”老妇人微微点头,“我是园长平塚。”
五代出示警察证,做了自我介绍,正在观看孩子们画作的山尾也快步过来,报上姓名。
“前不久有刑警先生来过,如果是想了解藤堂江利子女士的事情,我已经说明过了。”平塚园长说话彬彬有礼,声音却很尖厉。
“我知道,感谢您的配合。”五代低头行礼,“不过遗憾的是,案件尚未侦破,目前线索依然很少。抱歉在百忙之中打扰您,但希望可以再跟您谈谈。”他已经习惯了低头拜托。
平塚园长叹了口气。
“承蒙藤堂夫妇的多方关照,我打从心底盼望早日抓获凶手。只要能帮上一点忙,我会全力配合。只是我跟之前来的刑警先生也谈过了,真的想不到任何线索。”
“那也无妨,能给我们三十分钟的时间吗?”
在五代的坚持下,平塚园长看了眼手表,轻轻点头。“好吧,那就三十分钟。”
“非常感谢。”五代再次行了个礼。
两人被引到园长室。这是个约十叠大小的房间,窗边摆着办公桌和文件柜,眼前是简易的沙发套组。隔着木制的茶几,五代他们和平塚园长相对而坐。
“我就开门见山了,可否谈谈藤堂江利子女士援助贵学园的契机?”
五代一说,平塚园长明显皱起了眉头。
“又是从这里讲起?我跟之前来的刑警先生已经说过了。”
“不好意思,再三叨扰,拜托了。”
五代旁边的山尾也深深低头。
“那是三十年前的事了,我们学园的孩子应邀去看一部在东京上演的音乐剧,您听说过吗?那是个描写在孤儿院长大的女孩开朗健康生活的故事。”
听了剧名,五代重重点头,那是很有名的音乐剧,据说只要是有志表演的少女,无不向往担纲主角。
“演出结束后,在主办方的安排下,工作人员带我到了后台,有机会和演员们交流。大家都对我很亲切,江利子女士更是分外热情。她也出演了那部音乐剧,当时的艺名是双叶江利子。她说,自己也是儿时父母就过世了,所以很能理解福利院里孩子的感受,方便什么时候去参观一下吗?我答说当然欢迎,但心里觉得多半是场面话。没想到过了一段时间,她真的联系我了。当时真是吃了一惊。”或许是想起了当时的情景,平塚园长瞪大了眼睛。
“藤堂……不,双叶江利子女士来过这里吧?”
五代问道,女园长点了点头。
“她来访问时,为孩子们准备了很多礼物,由此开始提供援助。后来江利子女士结了婚,从演艺圈引退,但援助依然在继续。她的丈夫藤堂都议员也表示理解,作为她的后盾给了我们很多帮助。我们在财务上不算宽裕,所以由衷地感激。”
“听说这次的案子时,您想必很震惊吧?”
平塚园长闭上眼,仰起头,叹了口气后,将脸转回来。
“我一度希望是什么地方搞错了,江利子女士总是向孩子们讲述生命的重要性,她说,不只是孕育生命,培养生命也很重要。我实在无法相信,这样的人竟然会遭到杀害,听说手段还很残忍……”
“的确令人痛心。”
平塚园长更加痛苦地皱起眉头,但似乎陡然想起了什么,直视着五代。
“您刚才说线索很少对吧?犯下那么残酷的罪行,难道凶手会逍遥法外?”
“我们正在全力侦办,务求逮捕凶手。”五代说出惯用的答复,“包括我在内,所有侦查员都没有放弃,所以今天才会来叨扰您。”
“这样啊。不过很抱歉,您来这里也不会有收获的,因为我没有任何线索。”
“园长您所说的线索,是指有谁对藤堂夫妻心怀怨恨,必欲除之而后快吗?”
平塚园长挑了挑右眉。“是的……”
五代稍稍倾身向前。
“几年前,发生过一起前首相在演讲中被枪杀的案件。但凶手供称,他真正仇恨的是母亲加入的宗教团体,想报复的对象也是教团的首脑,但因为很难实现,所以袭击了与该教团关系密切的前首相。而且他对前首相并没有个人仇怨。也就是说,即使发生了命案,凶手和被害人之间也未必有直接联系。”
平塚园长神色沉痛地回味着五代的话,终于瞪大了埋在细密皱纹下的眼睛。
“您的意思是,有人怨恨敝学园,然后将怨恨的矛头指向了藤堂夫妻?”
“这样说难免令您不快,但人也会恩将仇报。无论贵学园的活动多么健全、出色,恐怕也不是绝对没有心存不满的人。希望您能考虑到这一点,再仔细想一想。”
“您是让我想想,有没有人不但不感恩,反而怨恨我们?”
“创立数十年来,想必不是完全没有纠纷吧。”
女园长闻言,脸上的讶异之色忽然消散了许多。
“您说得没错。确切地说,我们总是遇到一些问题,多到数不胜数。”
“比如说,是什么样的事?”
“主要还是围绕孩子的纠纷。”
“和谁产生纠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