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乱世生殊(二十七)
玉微轻轻一笑,染着血的清丽眉眼在湛蓝的天空下缓缓舒展开,如诗似画,美得惊醒动魄。
玉衍幽深的目光里卷起暗色的波澜,推起汹涌翻滚的海浪。
玉微不再多言,用木板贴在围栏上,义无反顾地离开,身后是玉衍逐渐微弱的声音:“小心。”
她凝神,绝对不能失败。
黑衣人站在跑道尽头,通往休息室的道路上,她目测过,一共十八个黑衣人,最左侧的黑衣人仅是拿着枪站在那里,并没有动手,云舒曼来时也是和他在交谈,如果所料不错,那个黑衣人应该就是这十八个人中可以做主的人,其余十七个人都听命于他。
擒贼先擒王。
她不可能以一敌百,一是没有那么大的能耐,二也没有那么多的精力。
她趴着身子,一点点逼近跑道尽头,她用白色的木板完全掩盖住了自己的身形,移动的幅度很小,黑衣人似乎并没有察觉,依旧不停地在射击玉衍躺下之处。
等挪动到与黑衣人近在咫尺时,玉微停下了身体的移动,她是趴在地上一路靠手撑过来的,爬的时候不觉得痛,此刻一停下来,小腹的坠痛越发明显,太痛,她忍不住蜷缩起了身体,细密的汗珠不断滚落,润湿了全身。
她的身体似乎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没有一处是干的,是血染的,也是汗湿的。
她伸手捂住自己的腹部,她今天早上并没有吃什么不对的食物,为什么会这么痛,像是要抽干她身上所有的力气一般。
但因为距离太近,她不敢突兀地大声呼吸,呼吸声只能随着那清晰的突突枪声一起一伏。
忍耐半晌,腹部的坠痛没有半分停息的意思,甚至越来越痛,玉微拧眉,不能再忍下去,小腹的痛有可能一时半会都不会停下。
她微抬头,透过围栏的罅隙观察右侧的黑衣人,砰砰的声音里,个个黑衣人脸上的神色严肃,没有半分转过头的意思,噪音太大,完全遮掩住了她挪动的沙沙声,他们真的完全没有察觉到她。
最左侧的黑衣人似乎不喜欢听到太刺耳的枪声,站得离那些黑衣人有些远,几乎靠近围栏,他左手拿着枪,那枪刚好在她目光所及之处。
玉微轻轻把木板抵在围栏上,咬紧牙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翻身而起,出其不意地夺了黑衣人的枪,紧握在右手中。
黑衣人在枪被夺的一瞬间反应过来,目光锐利地盯向玉微,立刻注意到了她左手臂的枪.伤,下一秒,一手勾成爪,迅猛地朝玉微手臂抓去,一手袭向玉微的脖颈。
桡骨断裂的清脆声响起。
玉微的左手臂早已感受不到任何痛意,只是额头上冒起细密的汗珠,脸色又白了一分。
她无暇顾及,头在黑衣人伸手过来时迅速地向后一仰,躲过他的袭击,把黑衣人的手臂紧紧锁在下颚和脖颈之间,同一时间,她的右脚向前一靠,辖制住黑衣人的脚,趁势用手肘一顶他的腹部。
腹部是人身上最脆弱的部位之一,她又狠下了心,把全身的力道都倾注在那一顶上。
果然,黑衣人吃痛,闷哼一声,下意识地捂住腹部,玉微又迅速撤回执枪的手,把黑洞洞的枪.口紧紧抵在黑衣人的太阳穴上,压低声音警告道:“别动。”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那十七个黑衣人根本来不及反应,等一切尘埃落定,她刚才爆发出的力气仿佛被全部抽光,浑身只余酸软。
她咬紧舌尖,口中的血腥味和鼻息间的血腥味同时弥漫时,她松开了牙齿,左臂还被黑衣人钳制在手里,但她有枪,他现在还不敢轻举妄动。
其余十七个黑衣人在高个子黑衣人被玉微压制住时,齐齐停下了对准玉衍的枪,端起枪对准玉微。
倘若不是玉微手中有人质,早已经被子.弹漏成筛子。
氛围在一瞬间凝固,整个跑马厅都安静了下来,静得能听见远方清脆的鸟啼。
山里,百鸟飞过,啼声四起。
跑马场内,肃风静,连呼吸声都被时间凝固。
“放我们离开。”寂静中,玉微先开口,“否则我杀了他。”
十七个黑衣人面面相觑,互相对了对眼神,又询问似地看向被玉微钳制住的高个子黑衣人。
玉微眼底闪过一道暗芒,高个子黑衣人果然是头目,她只能看见黑衣人对高个子使眼色,却无法看见高个子回应了什么,最后,十七个黑衣人中最魁梧的黑衣人开了口:“我们可以放你们离开。”
也许是怕她不懂洋文,黑衣人用是生涩僵硬的中文。
玉微不敢卸下戒备,不止是国人会阴谋诡计,洋人同样也会,她不敢保证他们是不是留有后招。
她敛了敛心神,正色道:“你立刻去准备一辆车,送我和哥哥离开,等我和哥哥安全抵达祁公馆之后我自然会放他回来。”
魁梧黑衣人皱眉,明显的不答应:“我们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反悔?”
玉微迎着黑衣人质疑的目光轻轻一笑,那笑太惹眼,仿佛沐浴在血色里的蓝色妖姬,妖艳而又冷媚,十七个黑衣人齐齐愣住。
她说:“你只能选择相信我,不是吗?”
玉微把枪.口又逼近高个子一寸,紧紧抵在他的太阳穴上,黑洞洞的枪.口周围浮起一圈白色,是经脉被硬物压迫而导致的血脉不流通。
黑衣人忌惮她手里有人质,却又不甘心轻易放手,她的身体她很清楚,已经是强弩之末,坚持不了多久,不能让黑衣人与她讨价还价。
“想活命吗?”玉微低下头,附身在高个子耳边,“让他们立刻按我说的去准备。”
“能容我思考一分钟吗?”
他刚才一时大意才被她擒住,一是没有料到看似柔柔弱弱的玉微竟然对自己这么狠得下心,也没料到她竟然会传说中的功夫。
他的目光落在玉微的左手臂上,惊疑不定,连桡骨断裂都可以面不改色。
高个子黑衣人甫一开口,玉微立刻眯起了眼睛,不可置信地道:“伯希?”
“是我。”高个子……不,伯希轻声笑开,似乎抵在他头上的不是枪,他叙旧似地道,“祁夫人。”
依旧是恰到好处的礼貌,玉微却是拧紧了眉心。
伯希又道:“希望祁夫人给我一分钟的时间考虑,你应该明白,如果我舍下性命不要,你也要跟着我一起死,包括你哥哥。”
玉微不吃这一套,她再拖下去只能是死,但她也不愿意暴露自己撑不下去的事实,毕竟她如果连一分钟都不愿意给伯希,伯希这样的人,很有可能会当场起疑。
玉微吞下一口唇齿间的血水,吐字清晰:“我又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耍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