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曲思朗的评估做完也就到了晚餐时间，他们不欲在席间说这些，只是顺着招呼坐到了餐桌旁。
几杯下肚，这群老友说话便没有什么顾忌了，被曲思朗称之为非常肉麻的称呼就甩到了一边。那种双声叠字大概是他们面对外人时的一种互相称呼，而他们自己之间另有外号。比如曲思笙被他们称之为曲老大，而任嘉的外号居然是年糕。
苏医生见秦拓听到这个名称筷子都停了一下，才笑着解释道：“二十年前，我们学校没有像现在一样做成国际学校这么高大上，只是一个普通的升学率还不错的私立学校，全封闭管理。学校的小卖部是某个老师的亲戚，东西又难吃又贵，所以经常会有一些私人商贩在大课间那二十分钟，在门口卖东西。嘉嘉那个时候特别喜欢吃零食，转学第一天就对着一个推三轮板车的老板买了年糕，他那个胃还非常娇弱，当天下午就送到校医院去了。”
这段历史在场的人都笑起来，任嘉自己毫不介意这段黑历史，一边笑还看了一眼林憬祁，相必这段历史对他们来讲大概有不太一样的意义。
说到这里，任嘉道：“程书记这次不能过来？”
苏医生点头：“他们就得下去慰问，还要注意安全。不过等我回去的时候，他会来接我一下。”
说到这里，曲思笙也懒懒地道：“你家程书记这就又快高升了吧？”
苏曦笑道：“他的事我不懂，也不问。”
曲思朗也不问这种事，只顾埋头吃饭。他们在西北地区呆的时间长，虽然有时候也会打打牙祭，但受到各种限制，就是餐馆里的饭，也没那么好吃。
看他如此，秦拓转头轻声问他：“你现在没有什么忌口了吗？”服药期间有些生鲜是需要忌讳，曲思朗能吃的东西真的有限。虽然元旦前后大部分药就停了，只有胃部调理的药还在吃，但片场本来也就没什么可吃的东西，也找不到需要他忌口的食物。
曲思朗闻言停了一下，苏曦冲着他点头：“已经不要紧了，你只要别胡吃把胃吃坏了就行。”
听了这话曲思朗立刻满意了，他自己吃就算了，还给秦拓夹了筷子青菜：“补充维生素。”
秦拓看看碟子青菜，冲他笑起来：“你吃好的，给我吃菜？”
曲思朗扮了个鬼脸：“不要挑食！”
如果是平常，大概曲思朗对今天这顿饭也没有那么馋，从小他哥有什么应酬也会带着他，什么都吃过。但他有近多半年根本就没有好好吃过什么东西，现在居然颇有胃口。反倒是秦拓长期控制饮食，虽然现在说他对自己像喂羊，其实他对食物倒没有那么大瘾。
看他弟现在情况良好，曲思笙算是把几个月前任嘉把他偷出去那件事翻篇了，他举杯和任嘉心照不宣地碰了一杯。
蓝馨却感兴趣地看向秦拓：“你现在这个造形和小朗手机里的照片差别挺大。”
田子秋的戏份已经上山为匪，为了造型需要，秦拓最近的头发留得半长不短。他下了戏为了方便，就把头发扎了起来，现在看上去颇像个摇滚歌手。秦拓摸摸下巴上的胡渣，说了导演的要求，倒是苏曦插了一句：“看上去比原来稳重点。”
这个评价让秦拓就有点苦笑了，难道他原来的模样看上去很轻浮吗？曲思朗到底在手机里存了什么照片？
曲思朗似乎是猜到他在想什么，笑嘻嘻地擦了手，把手机里的照片亮给他看。秦拓看了一眼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家会有这种想法了，那还是《聆听》里的一个剧照，当时他作为副官，满屏的玩世不恭，看上去还真不如现在。
曲思朗又翻了翻，找到一张前段时间秦拓拍戏时他抓拍的照片。那天刚刮完大风，天气晴朗，湛蓝的天下，秦拓裹着一件土匪的大棉袍，背着一把大刀，站在土山上面无表情地向下眺望。
这场戏是田子秋站在山间，看着山下他二哥带着他曾经恋慕过的女人，他现在的二嫂即将进城，可能不再回来。他看着马车队离开时，没有任何表示，但在车队离开后却拿在大刀在土山乱砍一气，最终跌在雪地里一个人号啕。
蓝馨看了两眼觉得这个造型非常不错：“看上去可以演个什么大侠之类的。”
秦拓看的时候心想，幸好你只是拍了这张，没有拍他在雪地里一个人傻哭的照片。虽然他觉得那场自己演的不错，但戏是要连贯地看，单张照片还是需要凹过造型才好看，否则大概就是那种“暂停时总能看到男神翻白眼”的黑历史，完全可以配个字当表情包。
曲思朗本想张口问问他哥，看有没有机会帮忙接洽这种类型的片子。但秦拓就像是提前猜到了他要想什么，桌下的手在他腿上轻轻拍了一下，没有让他说出口。
秦拓转头笑看他：“不谈公事。”
不太清楚他是什么意思，不过既然他说不谈公事，曲思朗就又翻起了手机相册，里面有不少抓拍到的各种搞笑场景，甚至还有鲁琛的照片。他甚至早配好了文字可以随时拿来做表情包，尽管配文都是很普通的“给朕跪下”“别闹了宝宝要哭了”什么的，但配着抓拍的场景，还是非常有趣。这么在桌上一传阅，大家都笑的东倒西歪。
蓝馨嚷嚷道：“等开播的时候，我已经不能正视这个戏了。”
不知道为什么，秦拓的照片并没有在曲思朗的表情包里，他的照片十分正常，甚至可以随时拿出一张来做宣传照。
秦拓看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笑着说：“我得感谢不杀之恩。”
那当然，你在我心中永远都帅！形象绝对不能破坏！曲思朗得意地收起了手机，开始向甜点下手。
这顿饭吃完，曲思朗就有点困顿了。他这段时间刚恢复过来，到点就要睡觉。曲思笙叫了林憬祁几个人打牌，见他小弟这个模样，立刻让他滚去睡觉，省得影响他的牌运。
曲思朗也不推拒，抱了个水果盘，带着秦拓就直接去了卧室。
然而等他到了卧室，就有点尴尬了。他卧室里的床倒是够大，却是一张大床。临到此时，他不可能把秦拓弄到另一个卧室里，只能尴尬地说：“你要不要在床中间放一碗水？”
秦拓倒淡然地点点头：“行，等你吃完水果，那个水果盆放水正好。”
这话显然就不是当真了，曲思朗反而松了口气，他回了房也不困了，盘腿到床上开始挑水果。秦拓这个点更没睡意，就准备拿着平板看个电影。他立刻摆手道：“别用那个了，我们开电视。”
他找了一会儿，找到了一张去年贺岁片的蓝光碟，两个人看了起来。没看一会儿，曲思朗犹豫着，想到苏曦刚才说有什么就应该和秦拓商量，便轻声开口：“秦拓，你觉不觉得我这个人，其实挺没用的。”
秦拓回头看他，一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知道曲二少的思维拐到哪里，他只能谨慎地说：“你指哪方面？”
曲思朗靠在床头，抱过一个抱枕道：“你看我虽然是留学回来，也就是个本科生，看上去衣食无忧，实际上都是我哥的钱，我连个工作都没有，也不像我哥那么厉害，运筹帷幄，做生意眼光又好，而且我也不知道将来做什么好。你就厉害了，小的时候就决定自己未来要做什么，虽然现在不算非常牛，但迟早一天你会成为大明星嘛。就好像小曦哥一样，他高中的时候就决定要做心理医生了。乐臻也是，老早就知道自己要走什么路。”
如果曲思朗这番话说给别人听，很多人都不能相信，觉得他自找烦恼。简直就是“穷的只剩下钱了”，还在这里得瑟。有钱有什么不好？就不说别的，曲思朗这条船也值不少钱，他现在就算想转手，当二手的卖掉，也能上千万了，更不要说他哥定期签他在名下的不动产了。曲思朗只要别沾染什么恶习，就是每天什么也不干，只事吃喝玩乐，就可以过到别人极为羡慕的生活了。
但秦拓明白他确实不是这个意思，苏曦最初和他说注意事项的时候就提过：“虽然我们当着他的面不说这个问题，但你一定要有这个思想准备，他就是一个病人，和生理上的疾病一样。生理疾病是身体直接表现出脆弱，不能抗疾病病毒，而他是心理上不能抗击任何病毒。这就是为什么很多心理问题病重的人会很绝望，因为他们和生理上的疾病一样，可能很长时间不能正常的工作，学习，甚至不能完成常规的交流。人们会对卧床修养的病人表示理解，明白他们不能去工作，却不能理解心理病人为什么也不能交流。”
曲思朗对自我并没有任何信心，他时时会陷入自我否定，对未来态度消极，无法迅速根除。秦拓已经逐渐熟悉了他这个状态，此时温声道：“其实也有很多好处，要是没有这些，你就不认识我了。”
曲思朗反驳道：“但一般人看来，我们第一次见面，其实不太正常吧？”
这确实是个问题，如果从常规状态来看，曲思朗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根本就像个纨绔子弟，谁也不会把会所里第一次见面当作一次常规的认识方法。或许对于曲思朗来讲，这才是他熟悉的相识方式。而对于秦拓来讲，这根本就不合常理。若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方式如此诡异，秦拓当初也不会认为他只是来玩玩而已，对他的感情也没有认真。
只是他们走到今天已经不能用常理来形容了，人生本来就有很多偶然，秦拓觉得，就算自己的职业生涯自己还能规划，他和曲思朗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完全不知道未来会如何。固然他们之间要么和要么散，但人不是机械，不是好就用，不好就拆的情况。无论将来是否能成为真正的情侣，他们心境都会有很大的变化。
秦拓看着曲思朗一脸郁闷，贺岁片各种搞笑的段子根本提不起他的精神，心里那根刺就扎了上来。怎么好让他一直如此？他想着，便向他招招手。
曲思朗犹豫了一下，但很快在秦拓的笑意下，扑到他怀里。自从上次秦拓毫无芥蒂地让他靠着睡了一觉之后，他就特别贪恋这个姿势。秦拓现在主动出借肩膀，他不靠过去简直浪费。只要靠一会儿，他就觉心情会好很多。
秦拓任他靠着，轻轻道：“你还年轻，”但想了想自己的年纪，他又加了一句，“其实我们都年轻，人类的平均寿命又提高了那么多，一生那么长时间，你总会找到合适的，让你想奋斗一生的目标。”
听他用这么温柔的声音，扯的却是什么人类平均寿命的话题，曲思朗突然就笑起来。他扒着秦拓的肩，笑的微微发颤。固然秦拓也是想塞一碗鸡汤给他，可是这个鸡汤火候不对。
就好像他们从认识到相知，总好像过了一点火，欠了一点盐，却也就这样慢慢地调和到了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