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计划
楚思疑惑地看了岳怀媛一眼,茫然地摇了摇头。
“不早啊,我们大家也都是今晚才知道……就是谨身殿里的公公们来找燕平王世子殿下的时候,我们才知道是太妃娘娘过世了……”
岳怀媛动了动嘴唇,有心想再问些什么,又觉得这孩子心不在焉地可能也说不清楚,最后还是闭上了嘴。
圣人派了太监宣燕平王世子过去,这是很应当的,毕竟是敬太妃过世了,那是人家的亲祖母,先叫过去完全没问题。
可谨身殿的大太监找裴景晖,怎么会找到这群小娃娃里来?要找不该是往章皇后、燕平王妃、裴景容们那边找么?再不济也该去凌河边放河灯的地方找找,以裴景晖的年纪,再怎么也不会与这群最大不过十岁的堂弟、侄子们玩得来啊。
而且,那些大太监是在这里见到了裴景晖、所以对着众人说了敬太妃之死?可裴景晖为何会在这里?
还是他们只是找到了这里,并没有真的遇见人,可若是这样,他们为何要对着众人多说这些?
是无意顺嘴而言,还是被问到了,亦或是被人叮嘱了故意说的?若是前两者,为何这群孩子听后这么的……安然?
何况听夏杵的意思,阿丛现在也在谨身殿里。且有七成可能是在敬太妃的死讯传过来之前被叫过去,不然无法解释他怎么可能因为敬太妃的死突然另加了五品给事中的职。
――给事中掌侍从、谏诤、补阙、拾遗、审核、封驳诏旨,驳正百司所上奏章,监察六部诸司,弹劾百官,与御史互为表里。另还负责记录编纂诏旨题奏,监督诸司执行情况;科举时能乡试充考试官、会试充同考官、殿试充受卷官;册封宗室、诸藩或告谕外国时,亦可充正、副使;甚至特殊情况下兼则还可受理冤讼*……
虽然才区区正五品,却是个名副其实的“品卑而权重”的官位,且给事中本就是个加官,《庄律》有言:给事中,为加官,位次中常侍,无定员。所加之官或为大夫、博士或议郎,御史大夫、三公、将军、九卿等亦有加者。*
可傅霜如甚至连里面最次一个的九卿都不算!
傅霜如,官居正四品詹事府少詹事,掌东宫太子内外一应交际杂务,兼为皇长孙授课,现在又加了一个正五品可随侍御前的给事中,也怪不得那个夏杵对着自己一副小心翼翼地讨好着的口吻了。
那问题就来了,阿丛到底是因为什么升的官?这次升官跟碰巧撞上的敬太妃的死有关么?
燕平王世子也被圣人叫了过去,那又与他有关么?岳怀媛知道因为柯尔克战防粮草图的事情二人曾经有过合作,可那事儿难道还没过去么?难道韩浩的《征西十八策》里献的不是那个?
岳怀媛隐隐感觉到傅霜如今晚在谋划着什么事情,可她不清楚他的计划有没有被敬太妃的突然死亡所打乱、如今他的谋求又可有全部达成……
被岳怀媛忧心的傅霜如如今正稳稳地跪在谨身殿中,按着品阶顺次到敬太妃的灵前上香。
敬太妃的棺柩还没到,说是正在往这边赶,他们这些外臣只用意思意思地在设下的牌位前上柱香、烧个纸便罢了,之后就只用跪在自己该跪的地方垂首假哭就成了。
礼部的官员们就比较辛苦了,大半夜地又被叫起来加班,好在大多数都是在宫宴上还没回去的,傅霜如因为刚被加了个给事中的职,被忙得脚不沾地的礼部尚书梅叙厚着脸皮从圣人那里请了旨借过来使唤,傅霜如身体忙碌起来之后,思绪反而更加清楚了。
还好……还好,还是赶上了。
连傅霜如这个惯常冷静的人都忍不住想唏嘘叹气。
在那日得到裴景晖冒着生命危险带回来的柯尔克孜战防粮草图后,傅霜如很是头疼过一段时间。此物既是宝物,又是祸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莫过如是。
可到嘴的肥肉还想让人吐出来,傅霜如当然是没那么良善的。
把裴景晖囚禁在庄子上的那段日子,傅霜如既是在替他料理干净那些没玩没了的小尾巴,也是在认真思考该如何把那副图的用处最大化的发挥出来,让自己可以从中得到最优的利益。
――傅霜如是一个文臣,一个与西北战场没有一点干系的文臣,这是他的短处,但利用得当,亦是他的优势。
因为不到最后一刻,这些对于兵权争得头破血流的武将们很少会把目光放到一个局外人身上。――毕竟,在他们看来,傅霜如累死累活地下场惹来一身泥泞,最后还不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他自己又不可能带兵。
关于傅霜如能不能带兵这一点,他自己是持保留意见的,但起码西北战事他确实是很难亲自参与进去,岳怀媛有孕在身,他掺和进两宫之争就有够让她担惊受怕的了,在岳怀媛顺利生产前,傅霜如确实是不打算踏出洛都半步的。
但这不代表傅霜如就对西北战事毫无野心了,事实上,正是因为自己无法亲自去,傅霜如反而对它更是看重了。
当日东宫太子离都前给傅霜如看的那个匣子里,放的是一副画,一副逼得傅霜如不得不为东宫效力的画。
是裴景容早年绘的簪花仕女图,画的是岳怀媛。
其中情意,昭然若揭。
没有一个男人能忍得了旁人觊觎自己的妻子,尤其还是与自己情投意合的妻子,更尤其还是自己怀有身孕的妻子。
太子殿下这一步棋,走得确实是又狠又准。
傅霜如不想对这副图多作揣测,他觉得想多了那都是对岳怀媛的亵渎,对于自家妻子这样一个幼承庭训、规行矩步的女子来说,即使这两人先前有旧,傅霜如也不觉得这里面会有什么多逾矩的地方在。
这是傅霜如一直以来的想法,所以三月三那天,尽管他明显看出来岳怀媛的情绪不太对劲,但也克制住自己没去多想。
其实那时候裴景容表现的就已经很明显了,又是心有所属又是求而不得的,当时岳怀媛的情绪波动那么大,还有那个那样“巧合”地跑出来的清乐公主,在傅霜如眼里,满满均是破绽。
他不说,只是他不想说罢了。
那时候他连自己在岳怀媛心里究竟有几斤几两都不敢确定,哪里还有劲儿去吃别人的醋,而且岳怀媛当时吓得腿都软了,傅霜如又哪里忍心再给她脸色看。
傅霜如当时在心里暗自自嘲道:你一个一大把年纪的糟老头子,占了人家小姑娘的便宜就不说了,若是连人家的一点小小的“前情”都不能包容,那也真是白活这么些年了,或者说是,被这个时代对男人的宽松宠坏了?
傅霜如平生最恨滥情不负责任的男人,他既然娶了岳怀媛,天然地就该对她负起责任来,心理上就有意把对方放在了高一头的位置,他不会滥情是他对自己的克制,可他想宠着岳怀媛却是对她的爱意。
傅霜如不会计较那些,但那是指他不会允许自己去像个封建刻薄的大家长般对着岳怀媛计较那些捕风捉影的事情,不代表他不会对裴景容计较。
皇权富贵,对于傅霜如这样一个呆过贫民窟、住过百里豪宅、身经两世的男人来说,不过都是浮云罢了,傅霜如本身并不是一个对权力有多么强烈欲望的人,但同样的,他对那些东西也没有常人所有的敬畏。
大概是一种不过尔尔的心态。
所以,对于裴景容,傅霜如第一次正视他,不是因为对方皇子的身份,而是对方觊觎自己妻子这一点。
呵,一个觊觎自家阿媛的野男人。
从人类混沌未开化起始,雄性就对自己地盘上的所有物有着非同一般的占有欲和保护欲,与之相对,也对意图侵略自己地盘的雄性对手有着十足的警惕和强烈的敌意。那是一种即使你什么也做不到、即使我确信你也是只能想想罢了,我也依然不会愿意让你好过的敌意。
如果说汜水边那一次,傅霜如已经不想去计较裴景容到底是真的武功不济察觉不到有旁人在所以才坦然无惧地剖析自己的心底事,还是有意在自己面前示威,想借此宣战。
反正不管是哪一种,都不过是坚定了傅霜如在指日可待的日后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好好地教这位皇子殿下一次什么叫“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被你别乱想,也别惦记”的打算。
那么太子殿下的一幅画,足以使傅霜如对裴景容的态度从有空顺便踩一脚到了此子绝对留不得的地步。
傅霜如不喜太子对岳怀媛这般随意的态度,可他更恨裴景容对岳怀媛的轻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