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问名(岳怀悠)
一
我叫岳怀悠,是豫州豪门、士林魁首的岳家四房的七姑娘。
我辈从怀,单名一个悠字,取自张九龄《西江夜行》里的“悠悠天宇旷,切切故乡情。”
父亲说我出生时便落在异乡,合该更有怀故土之情。
其实我倒觉得这名字,不如用“悠闲”或者“悠然自得”来解更好,我本也就是个万事不操心的闲散人士。
可惜我名字里空带了一个“悠”,命格里却似乎应了一个“忧”。
生而克母,是为不祥。
母亲是个怎样的存在,于我来说,已经浅薄到几乎忘得一干二净的地步了。
时隔多年,我唯一记得的,也只有母亲的眼泪。
她总是很忧愁的样子,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哭,见了我更是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搞得我一直很烦,一看见她就扭头就走。
当然这可不是我自己记得的,这是一直跟在我身边服侍的何嬷嬷说的。
据她所讲,我小时候与母亲一点也不亲近,会喊的第一个人也是父亲,而母亲一见到我又老是哭,我又嫌弃她,她就更是哭,恶性循环。
后来母亲死了,我俩也就都解放了。
其实我对于自己小时候在蜀地的事情都忘得差不多了,我的童年记忆,一向是从有姐姐出现开始的,姐姐温柔又和善,体贴又威严,下人们都很怕她,她却唯独对我好得不得了,我开心死了,觉得自己就是那个被宠爱得独一无二的人,非常幸福。
母亲的死,于我来讲,就是一桩阴沉沉的背景设定,我不提,姐姐不提,父亲不提,那些下人就更不敢乱提,于是我们就可以假装没有这件事,假装就我们仨相亲相爱地过下去。
从未想过这么一个背景设定最后会差点毁了我们所有人的一辈子。
二
不过那是后话了,目前在我斗鸡摸狗、混吃等死的纨绔时光里,最大的担忧不过是下次要抓个咋样的蛐蛐才能斗得过隔壁大侄子的蟋蟀。
直到有人来给我父亲说媒。
当然了,我母亲过世了嘛,而且也过世好几年了,守妻孝也不过一年,长情点的守三年已是算多的了,我父亲这一守,我掐指一算,起码也有个四五年了吧。
岳府的老夫人当然不愿意干看着好好的儿子拖成个老鳏夫。
岳四老爷年方三七,英俊潇洒,有地有房,有才有貌,出身名门,谈吐不俗,学识渊博,家无嫡子,可谓是广大二流世家旁支女勇敢突破阶级桎梏的不二热门选择,自岳府的老夫人把风声放出去后,那是什么花枝招展的小妖精们都要扑棱上来,活似岳四老爷就是一块唐僧肉般。
关于这个问题,我的态度呐,那就是没有态度。
姐姐说啥就是啥吧,你们这些愚蠢的女人,来讨好我这个小孩子是没有用的。
而且这位大姐姐,您送我的镯子我房里守夜的小翠都嫌土气好嘛,可以走点心不。
这位大妈,您教我这是什么话,什么叫“xx姑娘嫁进来了父亲就不会舍得在我身上用银子了。”
……
……
……
我就问一句,你晓得我父亲有多少银子么?
你不晓得吧?
那就对了,我也不晓得。
所以你这话蹩脚的……我看上去那么像看门的王大爷家隔壁邻居的三姨妈生的那个二傻子么?
三
最后还是姐姐看不下去了,亲自去找父亲谈了谈。
他们父女二人究竟说了些什么,我是不知道的,毕竟我打小就被剥夺了参与家庭讨论的权利,他们俩大有一副不把我养成真的傻逼不甘心的势头。
我得说,我姐那要不是真的我姐,我都要阴谋论一下她上辈子是不是恨我恨得要死了,所以这辈子才这么捧着我。
当然这话也不是我自己想的,而是叶临有一次忍不住对我吐槽的,要说叶临这个鬼丫头,要是没我她那时候还指不定在哪里吃土呢,竟然敢这么编排我姐,那要是没我姐我上哪儿有胆气去养她个纯饭桶呢,叶临不还是得去吃土。
于是我以没大没小和忘恩负义的名义暴打了自诩仗义执言的“忠臣”叶临一顿。
然后花了很长时间去慢慢思考她话的对错,后来发现,哦豁,她好像说得也真没毛病。
我姐那妹控属性可是病得不轻啊。
不过没事,我大手一挥,非常豁达且美滋滋地表示。
我愿意啊,我就愿意宠着我姐这点小爱好,愿意满足她想把养成一个啥都不懂万事不操心的小智障的小愿望。
我自己都乐意了,关叶临这个王八羔子什么事,于是想通的我又暴打了叶临一顿。
叶临委不委屈我不知道,后来被姐姐发现我又忘了规矩礼仪跟人直接上了拳脚的我是很委屈了。
四
扯回来扯回来,言归正传,话回上题,姐姐与父亲长谈了一次,根据事后姐姐特意找我来进行的安抚谈话可知,姐姐向父亲表达的意见大致如下:
一、您老年纪也不小了,母亲也去世这么些年了,只要舅家不反对,我们是双手双脚支持您再找个知冷暖的屋里人的。
二、可是悠姐儿(也就是我)还是太小了,若是您真的要再娶,旁的无所谓,对方须得对悠姐儿真心实意才行。(其实我也无所谓啊……后妈还能吃了我不成,她只要专心给父亲生个儿子就什么都有了,有多想不开才来故意为难我……)
可能姐姐与我英雄所见略同,也觉得新进门的四太太非得是脑子实在拎不清才会有意来为难我,所以又委婉地向父亲表达了第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