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思念-3
山上的天气不错,绿叶油亮蓝天如洗,没多久大伙儿就一身热汗,卫南钧上好一身狼狈的妆,几个饰演警察的小演员装扮好,看见他站在太阳下,纷纷对他招手让他到树底下遮荫。
卫南钧笑着摇头。
不是他不怕热不肯去躲凉,实在是在太阳底下他安心……
他目光不着痕迹地瞥向林广,那孩子的眼睛已经不知觉吊了好几次,他自己彷佛也察觉出什么不对,一直努力想压制自己身上种种不由自主,但外力所控,光靠他自己的意志力根本无从摆脱。
他只能躲在角落阴影处,借着脚疼身体不舒服为由避开了众人。也因他接下来的戏份角色是虚弱神经质的,与他此时形象相符,几乎可以说是还没演就开始像了,导演也就不来多这个嘴。
说不定他心里还乐得开心。
没来抓几个特写放上网络炒新闻已经算导演有良心了。
场景打理妥当,演员们纷纷就位,机械在最正确的位置同时开机,导演一声令下,一个长镜头给了通往老宅的山路。因为山路狭窄车子上不来,警察们脚步急促神色紧绷的上山,一停顿,入目的是满身是血的男人靠在大树下,衣服脏乱的青年神经质的跨在他身上,双手紧掐着男人脖子。
男人腹部血流汩汩,他虚弱得连挣扎都没有力气。
“干什么!停下!下来!”警察怒喝,两名警察上前扯下青年,其他人戒备着周围。”到里头后头看看!”领队警察下达命令。
青年跌坐地上,神情恍惚。
他应该要说什么的,但他看着林子深处,彷佛那里有什么勾住他的东西一般,就这样直愣愣看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导演耐心等待,最后忍无可忍喊卡。”小广,你怎么啦?早餐没吃饱还没醒是不是?”他口气并没太过暴躁。
林广依然没有回神。
所有人这时发现少年不大对劲,一同上前扶他关心。
警察装扮的演员苦笑着对卫南钧伸出手。”那小伙子是不是中暑了,我看样子不大好。”
卫南钧笑着藉他拉扯起身。这小演员他合作过许多次了,他当王爷,小演员当他侍卫;他当警察头子,小演员当狗腿子……相处的次数多,也能说上几句话。
“我看他得休息一会,我助理从旅店带了点冰酸梅汤,一块儿喝一点消消暑。”卫南钧轻声招呼,面带微笑。
没有人发现他只要到了现场,或者林广在身边,说话总特别轻,像是担忧惊扰什么一般,甚至他连话都不常说,与平常温和形象大不相同。
不过他是整剧组中份量最重的演员,怎么样也轮不到其他人说他的嘴,何况他只是安静点而已呢。
卫南钧下意识反手握紧系在腕部的吊坠,或许是天热,也可能是紧贴着肌肤,那块玉已经被暖热了,握在掌心温润得有些潮意。
那潮意,让他莫名感到有些冰冷。
林广的助理不停呼唤他安抚他,给他揉手揉胸,给他灌水,就像小演员猜测的,大伙儿也怀疑她是中暑了。林广是个单薄的青年,面白唇红,看起来就不是个阳光健康男孩,这几天的折腾让他累出病来也不是不可能。
这年纪的演员别说上体育课了,连学校一礼拜能进出一次就得偷笑,长时间待有空调的摄影棚,没有运动,体格纤细体力差,免疫力自然别想好。
他这样没人意外,更没人想他是不是撞邪了。
助理好不容易安抚好了林广,演员各自就位,方才的剧目再次循环一次,卫南钧感受到青年身上的体温,他有点讶异,照理说这样的体位在上者通常会靠膝盖撑着,没有特殊要求上方演员不会这么不要脸真坐在下位者身上。
林广现在就坐在他身上,冰冷的手按上他的脖子。
“……”这小鬼还好不重,要不导演没喊卡,他自己要喊了。
机械运行的细微声响在林子间响动,警察的怒喝声中,卫南钧敏感发现自己好像耳鸣了,他心咯噔了一下,从林广按在自己脖子的手掌间,彷佛有什么异常传递了过来。
冰冷、麻木,一种让人发自骨髓的冷颤,这感觉他并不陌生,剧烈的颤抖抽搐从内而外汹涌喷薄,于此同时林广的手蓦然缩紧,紧紧扼住他咽喉。缺氧让卫南钧下意识想挣扎,但麻木瘫痪了他。
他仰起头,瞳孔中看见蓝天与绿叶,可那些模糊了,夜色迷蒙,一片湿润的雾气拂过脸庞,树叶婆娑沙沙声,他偏过头,看见一群人笑闹着拂开杂草往前行。
“白志远你行不行啊!不是真怂了吧?”年轻有活力的声音回荡在这片黑暗阴森之中,白炽的手电筒猛然从一旁扫过,卫南钧抬眸看去,看见几个年轻人从身边走过。
被笑的男孩面无表情,他目光直勾勾看着老宅。
“喂!白志远,你干嘛啦?故意吓人是不?别以为我们会上当。”
男孩们嘻笑加快脚步,没将同学的异常放在心上。
卫南钧顺着青年的目光看去,视线落在老宅,荒凉破败的屋子俨然另外一个模样,灯光温暖,大堂门开,里头一张深色木桌子,两条长板凳,桌上点着蜡烛,一个老太太[着眼睛,满脸期望地望着白志远。
她招着手,慈祥且喜悦。
“囡囡回来啦,快回家来啊!”
白志远停下了脚步,笑闹声渐行渐远,像落入了水塘的雨滴,x那消失无影,只剩温暖的家在召唤着他。
他走了过去,笑着挽住老太太的手,屋内还有个面容严肃的老人,看了他想训,但被老太太一眼瞪回去。
门关上了。
一家和乐,远行的孩子终于归家了。
卫南钧目光艰难地转向那群走远的孩子,他们像是忽然发现被取笑的同学消失了,吓了一大跳,吵吵闹闹的跑了回来,看见躺在老宅前的白志远,再大的胆子此时也没了,夜游没了,冒险没了,背着同学没命的往山下赶。
在卫南钧眼中,那孩子还在那儿,在门内,看着同学远远的走了,留下了他一个。
冰冷的感觉、麻木的感觉,像是潮水一样覆盖着他,卫南钧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怀疑自己是不是会死在这个地方,耳鸣像要爆炸一样,终于,人的声音像一蓬过份炽热的火焰在他耳边炸开,他重新听见蝉鸣、脚步声,惊慌失措的呼喊声。
“南哥!南哥!”小刘喊得像亲爹死了,人中被死掐着,卫南钧第一个想法是小刘该剪指甲了,第二念头是谢天谢地结束了。
艰难的转动眼珠,他轻叹了口气。”小刘,别掐了,再掐我得去整容了……”
小刘大松了口气,眼眶的湿意这才随着汗一块发了出来。”你吓死我啦南哥!”要不要叫救护车?你要不要紧,还是去趟医院吧?”
卫南钧摇头。
林广已经被扶到一边,浑身抖得像要散架,嘴里还不停哭声喃念:”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没想这样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