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前路
边想被魏西淮一番没头没尾的话砸得有点懵,提溜着书包头重脚轻地爬回六楼进了门,心里头琢磨着今晚是不是得问问老边那是什么情况。
老边也是前不久才宣布调职的事,官场里头的弯弯绕绕就凭他这个生来无忧受尽万千宠爱的少爷脑筋是无论如何都理不清的,魏西淮其实也懂得不尽然,都是半大小子,也只是堪堪到了家里头正要着手培养的年纪,所谓的内幕也不过是从家里大人的通话中获得一丁半点儿的零碎消息,一切有待验证。
客厅里的电视开着,里头却没人,反而是厨房里传来了“笃笃笃”的切菜声,边想走到厨房门口就被呛鼻的大蒜味熏了个后仰,捂着鼻子贴地败走:
“哇靠,沈姑娘你可以啊!在家悄咪咪地制造生化武器呢!”
沈昀佳正背对着他专心致志地剁蒜头,被这一声给吓到,拎着菜刀原地蹦了一百八十度。
“你吓人呢!”她拍着胸口说,“进门也没声音的!”
边想两手一摊,无辜得很,“是你忙着切你的良心喂我们爷俩,顾不得听外头动静吧!”说完还作势探头一看,“这是要腌呀还是拌呀?”
“臭小子!”沈昀佳回头继续剁,一边笑骂道,“你这是吃完饭回来了还是没吃回来的?”
边想说:“吃完了。”
回头看着没有灯光的书房和房间,他又问,“你老公呢?”
才七点多,平常老边回来都要六点左右了,总不会吃完又匆匆出去了吧?
“你们爷俩今晚都约好了不回家吃饭呀,可怜我一个孤苦伶仃的小女子只能留守在家剁大蒜。”她手上不停,嘴里又贫,大概是以前工作跟十多岁的学生待久了的缘故,性子上总是带有一种与实际年龄相左的跳脱来,有时候边想都想象不出以老边那个老古董脾性,是怎么跟她相处下来的。
边想依着厨房门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这次不用沈昀佳开口赶,自去拿了换洗衣服冲澡。
下午比赛出了一身汗,也幸好中秋后天气凉快了些,不然跟魏西淮这样浑身充满男人味就跑去麦当劳,能把人家整家店给熏到关门谢客。
一学年俩学期,一学期二十周,其实这样算来,高中三年的时间眨眼即过。老边这一调职,如无意外,他家应该差不多也在D城待到头了――或许不止D城,连粤省也不会多待。
干老边这一行的就是这样,只要没到顶,想要继续往上走就得全国各地跑,趁着跑得动,把全国各大小省市都走上一遍都不奇怪。老边本不该在这个小城拖这么多年,之所以会拖到现在,多半是考虑到他――的升学问题,现如今他高三在即,只要高考一过,上了大学住校去,老边就算调到大西北去开发油田,也影响不大。
之前家里就他的升学问题展开过家庭会议,现在他的户籍还在泉城那边,到时候高考较真起来还得回到户籍所在地去,虽然鲁省跟粤省一样都是高考大省,但在高考方面,自然是能在这边则在这边,原因无他:于公,粤省经济发达,本地高校云集,以边想这种半高不低的水平,可选优质项要比回鲁省多太多;于私,边想几乎整个中学生涯都在这边度过,早就对这边的环境、题型熟练于心,对这边的应试模式更是了如指掌,两个省都是考的地方卷,想比起来,肯定是在这边要有优势得多。
虽然老边没有明说,但是他大概也明白自己以后终归是要走跟老边同的一条路的,他们这一代、这群人――王隽毅、姜维、维西淮、张弘宽都走不出这个模式。
说不上什么不对,也没有什么意外,天生如此。
边想快速冲了个战斗澡,头发没擦干还滴着水就往外走,沈昀佳已经剁好了大蒜在客厅里等他了。
“来得正好。”她面前杂七杂八地丢了一沓表格什么的,看到他出来赶紧招手,“正要处理你籍贯的事儿,老边说不要拖到高三,现在就得备好它。”
又看到他头发上的水滴滴答答沿途流了一地,她终于忍不住道,“你就不能擦干再出来啊!”
边想把脖子上的毛巾扒拉到头上,“行了行了,我擦还不行吗!”
他走过去拿起一份表格看了一眼,全是关于他的学籍资料,“这么早?不还有一年多么?”
“一看你就是不关心时事的。”沈昀佳人五人六地训道,“你不知道现在有个词叫‘高考移民’吗?抓的就是你这种钻空子的。”
国土过于辽阔、各地教育发展不均匀与传统高考模式的矛盾在这展露无疑,有想法有能耐的考生千方百计想方设法从人多竞争烈的地区调到人群稀少地区去,博的就是寒窗苦读十余载的那奋力一击。
边想一脸懵逼:“人家那种高考移民是为了最后钻个分数差高考前才临时换学籍地儿的好吗!我特么在D城都蹲了好些年了还算高考移民啊?”
沈昀佳挥挥手表示不听,“反正就告诉你一声我这边去处理了,不等到你高三了,省得落人口实。”
在D城都待了这么多年了,还要他赶回去高考未免太不实际,又不是条件特别优越的地方,谁那么傻回去啊?他才不傻!
不傻的边班长汲拉着拖鞋一步一拖地回房准备沉迷于学习不可自拔,心里头一边琢磨着老边连给他迁个户籍这点小细节都会考虑到影响不好,其他问题应该也会考虑完善吧?总不可能小事计较大事不论的嘛……
这时,沈昀佳的声音又从身后传过来,“对了,老边下午去潮市开会了,今晚会直接上省城,估计最快也得十天半个月才回得来。”
“这么久?”边想回头惊叫,“那国庆呢?不放假啊?不还七天长假呢?”
沈昀佳耸肩:“上党校受教育去的,才不理他们长不长假,最多也就国庆当天给他们放个半天吧,那半天也回不来,省得折腾。”
好的吧,刚想着得当面问问魏西淮说的那事,他爸又突然就出了差,还一时半刻不回来了,这让他打哪儿问去?
“佳姨,知道老边具体什么时间调动吗?”他想了想,还是先问一嘴再说。
沈昀佳戴上眼镜正给他填申请资料,闻言头也不抬地说:“说是年底,但上头调令还没下来,等下来了才知道呢,这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准。”
得!有问等于没问,他撇嘴,开门进房去了。
国庆前之所以活动扎堆为的就是要他们在长假之后收心,过了长假,期中考就真的不远了,撇开智商高低师资薄厚不说,重点中学和普通面上中学的最大区别就在于学生崽子们自身对学业的重视程度。
虽然普通中学也会有好学生,并且偶尔出一个出类拔萃的能秒杀重点中学的绝大部分,但这里头有着最基本的“质”与“量”的区别。
大部分人从不分你我的同一条起跑上出发,从初级教育开始,每级进阶就要进行一轮“淘汰”、“筛选”。在一次次名为“升学考”实则“优胜劣汰”的竞争中,孩子们被进行了反复的层层筛选,这个过程就像砻谷筛米,脱谷、去糠、深加工,一直到糙米变成精米。被选拔的人层层递减并且自下而上逐步形成金字塔状,这是初级的“社会雏形”、最原始的“去糟取精”模式。
最终爬到塔尖尖的人从这个城市范围内的四面八方齐聚而来,家中或贫或富,但无人会质疑他们拥有比同龄人更强大的自控力、更敏捷的思维力和更高扬的觉悟力,天生使然,他们必将在未来走得更远并且为了追求而日以夜继地投入耕耘,人以类聚,在他们身边,会形成一个牢不可破的氛围,或叫磁场,在磁场内,他们在协作与竞争中很完美地保持了一个良好的发展势头。
介于塔尖与塔中之间,还有另外一部分人,他们堪堪被吊在分界边沿,或是运气差了那么一丝半点,或是实力真有欠缺,但始终地处中上游,这个时候,当中的一些就能经由家里关系或各种加分途径的助力,也一跃而起来到塔尖范围――这就是所谓的择校生。
人类是容易被气氛感染的生物,在严格限制择校生的数量和质量的基础上,他们很容易就会被精英筑造起来的包围圈卷入,被动地跟着奔跑起来。
撇开师资强弱、校园环境优劣不说,这种学习氛围才是重点中学受到学生、家长们的疯狂追捧的最根本原因。
举个例子,于锦乐在D中,会出于“从众”的心态,国庆长假会跟班上的人往学校跑;换作在其他面上中学,这种几率就小得多。
当然一般面上学校也多多少少遗落有些个牛逼学生,但是他们大环境不尽如人意,一旦意志不够□□,便容易随便逐流放飞了自己,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强悍到足以逆流前行的――这就是为什么说普通中学偶尔秀出班行了一个,便足以甩下重点中学的一大片。
重点中学出来的高分“人才”,走的是流水线上“量”的路线;而面上中学走出来的人才,就是真真正正的“质”了。
为了方便管理,D中在开放的自习室是位于科技楼边边跟行政楼接边的两间大型会议室,值班老师每天一早过来把门开了就拎着钥匙走了,下班时间一到也能集中到一块儿赶人回家去。
于锦乐趴在位子上写物理卷,这是假期第三天,一份五张物理卷子到现在已经只剩下最后半份,不计正确率的前提下,这种高效的刷题速度在家里是完全无法做到的。他左边隔壁的空位上散乱地摆着几支水笔,一本化学课本随意地倒扣在练习册上,椅背上松垮垮地挂了个书包,款式是胡里花俏的黑底荧光边双肩包,上面还乱七八糟地扣着几个大小各异清一色印着公牛队LOGO的圆徽章作装饰――这种闷中带骚的浓重个人色彩让人对主人家的身份一目了然。
正翻出新一页演算稿纸,空位上突然有人落了座,他抬眼一看,并不是原主人,正想开口提示有人,那女生却对他一笑,“来得晚了没位,借个位置用下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