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微光(三)
在萧帅的提醒下,边想这才收敛了几分玩意,乖巧地当起背景墙。
一群人围着牌桌天南地北地吹水,从港岛银行信贷扯到某高管的小情人,从A国股市暴跌窥见的机遇到某部级领导的赌城之行,中间又夹杂了投资基金与金融期货,又并有谁谁谁家赶在某些政策前就在大陆拿了大标,当中又不泛一些隐蔽在公众视线之外的豪门贵人的秘辛艳史……
这就是圈子,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那种。
门当户对、阶级相同是这群人的共性,经济、政治、权利的多维性决定了他们享有绝大部分最为优越的社会资源――
这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也是人与人之间的鸿沟。
就像周强要帮他,只能粗暴直接地带着他杀上门涉险绑人了;而萧帅则正好相反,他带着他从另一个俯视的角度将错落参差的大小消息纳入视野。
他的思路一路跟着他们的话题走,听得懵懵懂懂,萧帅也出声提点什么,甚至都不多发表参与谈论,单手撑着额头懒洋洋地听着,偶尔听到点有兴趣才出声凑上两句,阿Song在他身边帮着看牌递水,温声细语,款款柔情,硬生生把千金小姐演成了伴游女伴。
在座的大部分都长年混的港岛湾岛豪门圈,回归的这两年多来,制度的差异与经济的不平衡导致内外矛盾不断升级,从九七跨越到九八的金融风暴是条分水岭,从金融股市的动荡到楼市的崩盘,那一年里,不知多少中产阶级没能挺过去宣布破产,从天台一跃而下。在座的各家是幸存下来的,也是剥皮剃肉般被生生削掉了好几层血肉。
大过年的谈这些影响心情,最后也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众人话题不可避免地扯到了近年来震惊国内外的偷走私大案。
港岛奉行的自由贸易,早期资本的积累多少涉及到一些暗地里的走私贩私,就连在座的各位都有不少是战乱时期偷渡过去的。
筹码敲在护手上,发出了沉闷的咔咔声,有人笑着说,“哩条路就唔好去捻啦,大陆哩边防线紧成睿唔趁宜家retreat,唔通要学南洋陈诘兀底裤输到甩埋先死心?”【这条路子是走不通了,大陆这边的防线都紧成这样儿了,不趁现在赶紧撤,难道要学南洋陈他们那样内裤亏空了才死心?】
“南洋陈?睇仲未死透喔,大马果边仲容得诘兀俊薄灸涎蟪拢靠蠢椿姑凰劳福马来西亚那边还容得下他们?】萧帅叼着烟,第二张牌他拿了个黑桃Q,在前面那些动不动就一摞摞叠加筹码的牌局中遗世独立地丢出一个筹码,引来了旁人的发笑。
他丝毫不觉异样,懒洋洋地勾勾嘴角,“笑咩笑,未见过穷鬼啊?”【笑什么笑,没见过穷鬼啊?】
稀稀落落的笑声中,那些人陆陆续续地跟着丢出了筹码。
大概是见萧帅破天荒在南洋陈这话题上多说了几句,对面另一个穿着松垮衬衫的男人继续就着往下说,“听个朋友讲,南洋陈仲派佐代表过来大陆哩边人合作。”【听朋友说,南洋陈还派了代表过来大陆找人合作。】
“合作?乜S人敢啊宜家,鹭城前年爆出果单仲未有人惊?”【合作?现在谁还敢啊?鹭城前年爆出来的那单事还有人不怕?】另一个穿着休闲西装的男人接道。
边振华不管经济,但邻省大案之类的他也偶尔会在家里提那么一两嘴,鹭城前年爆出的官商结合走私大案涉案金额之大,跟D城去年的骗税案一样,都是前头冠着“国名第一”头衔的,这事边想大概知道点皮毛。
“我都有听到D风声,就果个曾宇辉啊嘛,粒胆就豆丁畲螅他边敢应承啊?嫌诶隙姑长咩!”【我也有听到些风声,就曾宇辉那人,胆子就豆子大小,他哪里敢揽这事?嫌他爹命长吧!】又有人嗤笑着接道,“哩条路,曾家走过就真系走过噶啦,就大陆罡鲂问疲Nevergoback啦!”【这条路,曾家走过就真的是过去了,就大陆当前这个形势,(聪明人)不会回头的了。】
听了大半天的墙角又参与不进这些话题,不免有些昏昏欲睡,“曾宇辉”这名字一出,边想马上精神一振,萧帅身子微倚,不免多加注意了他一些,别看他坐下来自今始终闲适淡然,其实私底下神经可就没松过,得时时盯着杵着当背后灵这位呢!
“以前南洋陈风光之时眼尾都唔扫下曾家一眼,宜家曾家巴闭啦,又点会low掉返转头去睇哩味回头草。”【以前南洋陈风光的时候看都不看曾家一眼,现在曾家厉害了,又怎么会掉身价到去看一眼这株回头草。】
“南洋陈算系咩水来噶,曾宇辉果个authenticorthodoxelitistprince看得上冢俊薄灸涎蟪滤闶裁炊西?曾宇辉那个真实的、正统的、优秀的“王子”能看得上他?】那人前面一连加了三个形容词来修饰曾宇辉,说话的调调夸张到浮夸,牌桌上的众人戏谑的笑声连连,充满了嘲讽的意味。
港岛回归三年,回归之前是世界有名的“东方之珠”、“亚洲四小龙”,虽然在亚洲经济危机受了重创,经济地位不可避免地受到波及,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跟尚且走在发展路上的内陆地区一比,优势特别明显,导致那边的上流社会富豪圈至今仍高高在上,带着无与伦比的优越感俯视国内的资本环境。
“系度讲紧D乜笑得羁心?”【在聊什么笑得这么开心?】
这时一名穿着深色开襟毛衣的高大男人过来,一手搭上萧帅肩膀,一声声“阿Ken哥”此起彼伏,来者正是今晚的攒局人。
萧帅隔壁那人把筹码一推,给他让出位置,他举手示意,“唔使,我看住先。”【不急,我先看看。】
便站着看萧帅玩牌。
“宜家见Jason一面真系登天都钅眩薄鞠衷诩Jason一面真是比登天还难。】
“讲笑姐,Ken哥你一经发声,我绝佣话,叭叭声罘善斯啦!”【开玩笑,Ken哥你一出声,我绝无二话,赶紧飞扑过来的!】萧帅一心二用,眼睛盯着牌面,打火机在五指间耍花似的翻飞,紧接着“啪”地一声在Ken哥前面停下,盖子一掀,青蓝色的火苗就冒了出来。
Ken咬着烟凑过去,五指虚虚掩着,不一会儿就有细细的白烟升起,他深深地啜了一口,又缓缓吐出缭绕的白气,指着萧帅道,“最识讲S系你啦――继续啊,唔好我一到你地就收住收住,今晚出happy千万唔好拘束,掺埋我一份咯。”【最会说话是你――继续啊,别我一到你们就都不说话了,今晚出来玩千万别拘束,带上我呗。】
“Ken哥真识讲笑,今晚成个场都系你概啦!”【Ken哥真会开玩笑,今晚整个场都是你的啦!】阿Song扶着萧帅肩膀,笑道。
“我地系度讲紧果个咩――”【我们在谈那个什么来着?】萧帅歪着头顿了三秒,还真像是在思考什么似的,然后敲着太阳穴摇头晃脑地说,“哦,咩就系果个南洋陈咯。”【不就是那个南洋陈的事咯。】
Ken哥眉头一挑,“南洋陈?唔系扑街佐咩?先前粤省专打走私,诘剡滟拢暮9睾>一锅端晒佐咩?”【南洋陈?不是完了吗他们?之前粤省专打走私,他们都被海关海警一锅端掉了。】
“仲系Ken哥你消息灵通!”【还是Ken个你消息灵通。】台面上的牌已经发到第四张,萧帅像是提不起什么兴趣,一派悠悠洋洋的模样。
“诘卮舐礁隼铣踩军覆没晒啦宜家,听讲先几时仲拖埋D本地官员落水,都系唔衰到扑街啦!”【他们大陆的老巢都全军覆没了,听说前段时间还拖了些本地的官员下水,也是倒霉透顶了。】
官员下台这个话题对边想来说实在过于敏感,他身子微不可见地一僵,萧帅眼尾扫了过来,支起长腿,斜斜地靠着桌沿,“Ken哥哩几年对内陆哩边概局势都睇得几明。”【Ken哥这几年对内陆这边的局势都看得挺清楚。】
Ken哥从路过的服务生的托盘里拿了杯香槟,轻啜了上一口,“唔睇清都唔得啦,以大陆罡欧⒄故仆罚至多十年――或者仲要快D――港岛概地位就会掉翻转头,只不过宜家唔少人仲未睇清局势姐。”【不看清都不行啦,以大陆现在的发展势头,最多十年――甚至都不用十年――港岛跟大陆的地位就会完全反过来,只是现在还有不少人没看清局势罢了。】他眯起眼,指着萧帅笑出声,“唔好以为我唔知啊,你个衰仔成年都系大陆度无返港,点姐?萧老太平绅士【注】是否有乜SSuggestion?”【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个臭小子一整年都在大陆没回港,怎样?萧老太平绅士有什么提议啊?】
萧帅抬臂作投降状,“阿Song果然咏泊恚Ken哥最识讲笑,我系度玩佐成年,竟然都成为萧老先生概suggestion,哩番话就系度讲讲得啦,千万唔好传佐出去,我惊萧老先生听到赶我出门口同Steve训。”【阿Song果然没说错,Ken哥最会开玩笑了,我在大陆玩了整整一年,竟然都能被说成是萧老先生的指示,这话在这里说说就行了,千万别传出去,我怕萧老先生听到后得赶我出去跟Steve睡。】
只有阿Song背过去偷笑,其他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她说:“Steve系Jason哥哥屋企果只Dobermann啊,萧伯伯锡到出晒命概。”【Steve是Jason哥哥家的杜宾犬,萧伯伯可疼它了!】
众人哈哈大笑,Ken指着阿Song意有所指地对萧帅说,“睇平时Jason屋企拥蒙倥茑福Jason你就好啦,我地概阿Song妹妹真系对你千万般上心。”【看来是Jason家没少跑,Jason你就好了,我们的阿Song妹妹对你可是万般上心!】
这种氛围下,阿Song毫不羞涩,晶亮的视线热切地胶着在萧帅身上,似乎在等着他回应点什么,谁知他只是尾指轻轻一掀,把底牌亮了出来,“Fullhouse!”【注】
牌面上赫然呈现出三张Q和一对8,Q是一黑桃两梅花,8是两张红桃。
他捏出那两张梅花Q,说:“Onepair.”
又移出一对红桃8,“Twopairs.”
最后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手指敲在剩下的黑桃Q上,道:“你睇,pair之外概牌,就算牌面再靓,凑得几full,系真正的pair面前,都系extra,Noexception.”【你看,成对之外的牌,就算牌面再漂亮,能凑上满堂红,但在真正的对儿面前,也是多余的,没有例外。】
围着牌桌的众人静了下来,阿Song在他身后面色难看。
他状似不觉,吊儿郎当地笑着,“阿Song妹妹疃嗳俗罚Ken哥你就唔好乱讲笑啦!女仔人家名声至紧要,千万唔好败在我哩个extra手上。”【阿Song妹妹这么多人追,Ken哥你还是别乱开玩笑了,女孩子最重要的是名声,千万别毁在我这个多余的人手里。】
当着众人面,他把态度摆了出来,讲得明明白白,也拒绝得清清楚楚。
“你!”
阿Song憋红了眼,咬着唇将怒未怒,一个“你”字卡在那儿也吐不出后续,又一脸快要哭出来的样子。美人总是得天独厚的,就算恼气也赏心悦目,开始有人帮着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