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出事
秦奕未答,抬手将桌上的纸笔收好,然后执了一支蜡烛向轩门走去。
虽是今年的初雪,天气却并没有那么寒冷,秦奕缓缓吐了一口气,那气息只在面前凝了些许的白雾。
白雾散尽后,秦奕弯下身子,将蜡烛倾斜地对着门槛的中央,把几滴蜡油滴落在门槛上后,又将蜡烛调转过来,黏在了刚刚的蜡油上立着,然后坐在了门槛上,斜斜地靠着一旁的轩门。
烛火在秦奕撩着衣摆坐在门槛上时带起的风中摇晃了几下之后稳稳地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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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呦主子,你昨儿怎么睡在这儿了。”第二日大早,秦奕的家仆给他披上衣服的时候惊讶地问道。
秦奕裹着大氅缓了一会儿,也想不起莫子衿昨晚是何时走的。他从斜靠在轩门上的姿势起身,抬手揉了揉脖子,一转眼地,就瞧着那小厮的神色有些不对劲儿,便用目光向他询问着。
“主子……”那小厮低下头,不太敢看秦奕,“宋公子昨儿个在胭脂轩出事儿了。”
秦奕目光陡然一凛,忙比划着问道:“他怎么了?”
小厮抿了一下嘴,难为着表情说道:“宋公子昨夜寻欢太甚,加上多用了点儿催情的药,把胭脂轩的一个姑娘给……给……”
小厮说不下去了,但秦奕已经猜到,忙又比划着问道:“他现在在哪儿?”
“在胭脂轩,被里面的人压着,胭脂轩的人遣了个打杂的,刚刚来府中报了信。”小厮答道。
秦奕心中一阵火起,将身上的大氅落在地上,不管不顾地迈步就往胭脂轩走去。
“主子,主子!”身后的小厮拾起地上的大氅,一路紧跟地唤着,忘了秦奕根本就听不见他的唤。
昨夜雪下了一夜的雪,路上有些难行,秦奕赶到胭脂轩的时候鞋袜都已经湿透了。
此时胭脂轩的大厅内,只有几个人,大掌柜带着几个汉子围在被捆在椅子上的宋薄衣身旁,宋薄衣嘴角流着血,一边的脸肿着,看样子是已经受了些皮肉之苦的。
大掌柜见秦奕进了门,冷着脸向他走了过去,指了指垂着头的宋薄衣问道:“怎么,你就是来救这小子的?”
秦奕冷冷瞟了一眼宋薄衣,却是摇了摇头,然后竟拉开一把椅子坐下,给自己倒上了一碗粗茶,淡然的神色似乎完全不在乎宋薄衣的死活。
大掌柜愣了一下后咬咬牙,挥手向围着宋薄衣的几个汉子说道:“继续打。”
“秦奕!”宋薄衣吼了一声,话音还没落地,就已经挨了一个拳头在脸上,砸得他的眼前黑了一下。
秦奕坐在一旁,却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面前的情形完完全全与他无关,况且皮肉相碰的声音和宋薄衣的嘶吼声根本就传不到他的耳朵里去,直到宋薄衣快断了气儿了,大掌柜才见有个家仆模样的人气喘吁吁地从门外奔进来,手里捏着一摞子银票拍在了大掌柜的面前。
大掌柜看着这些银票,向那些还在对宋薄衣动着手脚的人做了手势,那些人便立刻停了下来。宋薄衣吐出嘴里的一口血,嘶嘶喘气望着秦奕。
秦奕仍是没有看他,而是接过自己那家仆递过来的纸笔,在上面写了句话给掌柜的看:“这些银两换宋薄衣剩下的命,不知掌柜的可否愿意。”
大掌柜蹙着刀片一样的眉毛,细数着手里的银票,再转过头看了看半死不活的宋薄衣,这才舒展了眉毛,向那几个汉子说道:“行了,把他放了吧。”
几个汉子听罢,解开了宋薄衣身上的绳子,任宋薄衣无力地从椅子上滑下来,摊倒在胭脂轩的地上,重重地咳了两声。
见宋薄衣被解了绳子后,秦奕起身头也不回地迈出了胭脂轩的门。
“主子……您真就不管宋公子了?”出了胭脂轩,那家仆小心地跟在秦奕的身旁问道。
秦奕点着头,却越走越慢,最后停住脚步,眉头紧蹙着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看着这气息凝成的白雾,然后转身向吴洵处去了。
从吴洵处弄了些药回来后,秦奕便向秦府后院的一棵老柳树走去,他知道宋薄衣必定会在那儿,从宋薄衣小时候当他书童的时起,秦奕就知道他每次遇到难受的事情都喜欢躲在那棵老柳树的下面发呆,甚至把那老柳树长出地面的一个根茎坐出了一块儿小小的凹坑。
宋薄衣今日也果然在哪儿,脸上和衣服上还沾着已经干涸的血迹,一双眼垂着,看起来很狼狈。
秦奕缓缓走过去,站在宋薄衣的面前,将自己身上的那件大氅解下,蹲下身子盖到了他的身上。
宋薄衣抬眼看了看秦奕,然后向那件大氅中缩了缩脖子,柳树枝上不时洒下一些昨夜的积雪,落在宋薄衣脸上的伤口处,倒是将那份痛感减轻了不少。
“秦奕。”宋薄衣有些无力地开口说道:“你对我有恩,可是我从来都不愿还。”
秦奕歪着一侧嘴角向宋薄衣笑,点了点头,他知道,他太了解宋薄衣了。
秦奕看着宋薄衣的侧脸,心口有些堵,虽然很想在这张脸上踹上一脚,但终究还是忍住了,只起身踹了下那棵老柳树,让枝上冰冰凉凉的雪落了宋薄衣满身,也落了他自己满身。
这个冬天里,宋薄衣没有再来过秦府,秦奕知道初春京试在即,他仍是有应试科举的心,所以秦奕只偶尔遣人给他送些东西去,其余的也就随他去了。
不过这年冬天,宋薄衣虽然不在,秦奕却并不觉得多闷,因为那次的约定在,莫子衿倒是总能随叫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