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门
“阿怀哥哥,阿怀哥哥?”
院外有人拍打门扉,稚声唤道:“阿怀哥哥在不在呀?”
顾莫怀终于被唤回一丝清明,浑身一个寒噤,理智也逐渐回笼。
那稚子犹未离去,“阿怀哥哥――”
“来了。”
顾莫怀高声应了,匆匆披上外衣下床,到院中胡乱抹了把脸,抬手取下门闩。
门立刻便被推开,迎面扑来一个将及他腰腹的幼童,揪着他的前襟嘻笑:“阿怀哥哥好羞,日头这样大了还睡!”
顾莫怀笑了笑,抬手揉过她柔软的额发:“□□子舒服便要懈怠了,招娣莫要学哥哥啊。”
“我知道。”招娣回身,自墙边抱过一只不小的竹篮,篮上蒙了层蓝花布,香气却四溢开。她将布掀起一角,道:“阿娘做的吃食,嘱我给阿怀哥哥送些来。”
“多了。”顾莫怀摇头,“你且拿回去,我一人哪吃得这许多?再放坏了。”
“不拿回去。”招娣抱着篮子往他怀里塞,“阿娘说了,都是给阿怀哥哥的。”
“可这……”
“阿怀哥哥收下吧,我要回去找阿娘交差的。”
顾莫怀无法,伸手接过,“我前夜编了两只小凤凰,你同我进来带走罢。”
“不可!”招娣摆手道:“阿娘说了,这些不过举手之劳,不像哥哥编那些玩意,是要维持生计的!阿怀哥哥,我走啦。”
她说走便走,一刻也不多留,髫辫垂落耳旁,随着蹦跳的步子上下摆动。
顾莫怀眼看她进了自家院门,才收回目光,抬手拉住门环。
斜刺里蓦地杀出一只手,狠力扣住了门沿。
那只手骨节分明,显见是一双舞文弄墨的手,却牢牢把着门扇,叫它无法移动分毫。
一如此人。
顾莫怀眼皮一跳,非但不抬头,反还放下了篮子,两手一并抓在门上,使足了力道往回拉。
然而角力一事,当年他便非是这人对手,此时体虚气弱,更无获胜可能。
顾莫怀索性放开手,转而取过一旁的门闩:“你若执意如此,便休怪我动手。”
那人被噎得猝不及防,手上一颤,不甘地松开来。
“阿凝,你……”
“你还不走?”
陆仲殊垂眼默然,半晌才道:“我不会再伤你,只欲同你说些话,阿凝,你……你且把那玩意放了,这般举着,仔细伤了手。”
顾莫怀紧了紧怀中的门闩,冷声问:“你走是不走。”
“我不会再伤你,阿凝。”陆仲殊言道:“我此番寻来,不过是要带你回去。”
“回哪里去?”
“回……回王府去。”
“王府里富丽堂皇、芝兰玉树,草民是何等身份,也配涉足?”
“你怎能如此自贱!”陆仲殊急道:“什么草民、涉足,你乃是我睦王府的王妃楚玉凝――”
“我不是楚玉凝!”顾莫怀打断道:“王爷,小人可曾说过,小人名唤顾莫怀?是王爷错认在先,小人斗胆,还请王爷高抬尊步,移驾回府。”
“……阿凝,你究竟如何才肯原谅我?”
“你我素昧平生,何谈原谅。”顾莫怀抱住了怀中门闩,“王爷若执意要留,这木头恐是不长眼。”
陆仲殊愈发心急,一时口不择言:“你又何必如此,若闹出人命来,最后受罪的何该是谁?”
“是我又如何!”顾莫怀嘶声道:“我已是死过一次的人,如今纵便再死一回,也不过是把这条偷来的命还回去,你当我有何可留恋?!”
“寄奴不过四岁,你也舍得?!”
顾莫怀怔愣:“你说……谁?”
“寄奴。”陆仲殊缓声答:“你的生身骨肉,我们的嫡子。”
“……”
顾莫怀呆立当场,面色青白,身上却打起摆子。
寄奴,那是他的孩子,他没死,而是被陆家好好地养大了。
顾莫怀犹记得诞下他那日,窗外风雨大作,惊雷一个紧赶一个,他身陷剧痛之中,恨不能就此死去。
是他的孩儿争气,竟从他腹中钻了出来,窝在血泊中哭啼,唤醒了自己昏迷的生父。
他给孩子取名寄奴,寄的是为父所愿,只盼他能安稳无忧,一生快活,却不料孩子满月当日,被一场寒疾夺去了性命。
那样小的身子,便在他怀里渐渐冷了。
当地人遵从习俗,将孩子殓了带入坟茔,他一直跟着看着,如何能想到,这一切或许不过是场阴谋,而幕后主使,只为夺走他唯一的孩子!
思及此处,顾莫怀恨上心来,再不能忍受,抛开门闩,狠狠将人推出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