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陆仲殊稳住身形,定定凝视着楚玉凝。
楚玉凝天生一副好皮相,如今更出落得艳丽夺目。他犹记得那双唇,唇形优美,触感柔软,他吻过无数次,也在分别的岁月中怀恋过无数次。
那样柔软的唇,何以轻描淡写地吐出一句又一句剜心之语?何以再三化作利刃,轻而易举刺中他的心?
杨楼一别后,陆仲殊确乎已决意就此死心,却不曾想司远岚带去了自己染病的消息,更没想到,楚玉凝竟当真因此重回故地。
他欣喜若狂,满心将此当作他们之间的转机。熟料楚玉凝心如磐石,便是如今年关在即,阖家团圆的时候,他却依然要走。
或许对我,他是当真灰心之至罢。
陆仲殊笑意苦涩,颓然垂下眼帘。
是以他没有发现,楚玉凝望向自己的目光怅惘而痛苦,眼底有无法言说的暗流涌动。
若非今日内侍说清一切,陆仲殊还要瞒他到何时?
在王府的日子太过安逸,令他险些忘了彼此的身份。
陆仲殊与他,本就天差地别,纵便他已借假死脱离奴籍,寻常百姓,又如何踏入王府的门?
诚然他爱陆仲殊,亦渴求一份回应。可真到这时,亲耳听闻陆仲殊为他抗婚抗旨、违逆君亲,甚而鲜血淋漓、险些丧命……他何德何能?
更莫说,他陆王爷前程大好,本不该同一介奴仆厮混纠缠,蹉跎此生。
不值得。
这场闹剧,因他过分的奢求与肖想开始,索性也由他亲手终止罢。
便在此时,柱后传来一声轻响。只见一个小丫鬟绕了出来,慌乱行礼道:“奴、奴婢请世子安,请楚公子安!”
这丫鬟原是奉命往偏厅洒扫,谁知一抬头,眼前赫然是陆仲殊二人,当下也是骇得不轻。
陆仲殊正烦心着,只挥挥手示意她退下。
原先沉闷的气氛并未因此和缓半分,楚玉凝却已回过神,不着痕迹地收拾好思绪,率先道:“你刀伤未愈,先回房休息罢。”说罢,举步欲走。
陆仲殊脚下不动,忽然道:“你既去意已决,我便是病了死了,又有何妨。”
楚玉凝听他这样讲便无故心慌,皱眉道:“你这又是何必。”
“难道我说的有错?”陆仲殊上前一步逼视他,已然口不择言:“父王仙去,皇叔、长兄同我离心离德,我虽有寄奴,却无妻室,孤家寡人一个,只怕那天病死榻上,也无人收尸……”
“说甚么浑话!”楚玉凝怒道。
陆仲殊却不停,反而变本加厉,“可笑我此生落得满纸荒唐,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堂堂世子,却把佛门七苦尝遍――如此说来,不若趁早遁入空门,免得到头来无亲无故,晚景凄凉――阿凝,纵便如此你依然要走么?”
他着实急了,为挽留楚玉凝,不惜剑走偏锋,以最恶毒的方式诅咒自己,祈盼能换来楚玉凝几分不忍。
楚玉凝对他何其了解,自然已将他看透,可纵然如此,照旧听得又气又痛,理智早被怒火掀翻,他极力克制着喘息,缓缓扯开一个报复似的笑容,微一点头。
陆仲殊呆楞地看他,心中错愕不已,“阿凝…你、你可想好了,你当真愿意……”
“当真。”
“……好,好。”陆仲殊惨然一笑,“我早该知道,早该知道……你提过许多回,我从未当真,便是指望你能回心转意,最后予我一次改过的机会。”
他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却不曾想你已厌恶我至此,宁愿看着我死,也不愿为你我之间留半分余地。阿凝,我并非责怪于你,可你扪心自问,你我二人到今日这般田地,难道同你无半点干系?但凡你肯松口,但凡你肯看一眼自己的心――”
“我何尝不想留下……?”
楚玉凝再难忍耐,一把攥住他前襟,“――为旧时家仆抗旨不从,甚而不惜同天子叫板……陆仲殊,你且看看你胸口那道伤,你当你是谁?你当我是谁?!这回是侥幸逃脱,性命无虞,下回呢?下下回呢?!迎娶上不得台面的家奴,成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你还记得你是世子?!”
“你是世子啊!”他急促地喘息着,眼眶泛红,声音颤抖,“何必…何必受这份委屈……”
陆仲殊已然呆了,半晌忽然出手,一把将楚玉凝拥入怀中,倾身吻住。
宛若大漠旅人,因不知天高地厚,早早喝空了水囊,唯有在漫天黄沙中跌跌撞撞,支撑起日渐憔悴的身躯前行,眼看将耗尽最后一丝气力,他甚至已向上苍留好遗言,蓦然回首,却在身旁发现了绿洲。
他吮吸楚玉凝的唇瓣,舌尖撬开他的牙关长驱直入,仿佛当真干渴难耐,贪婪地品尝他甘甜的津液,近乎疯狂地攫取他的每一丝呼吸,直至楚玉凝忍无可忍,微微抬手抵上他前襟,才不舍地退出,转而在他唇上啄吻。
楚玉凝轻轻喘息着,眼尾泛红,是方才激出的泪,双唇微张,水红色的唇瓣被津液濡湿,透出一□□人的光泽。
“陆仲殊,你……”
“阿凝。”陆仲殊打断了他色厉内荏的指责,眼中满含笑意,“我很欢喜……很欢喜。阿凝。”
他不禁在楚玉凝唇上啜吻,发出令人羞恼的声响,“你还爱我,却担心累及我,不得已而欲离京,你是心疼我,对么?”
楚玉凝不言,刹那间的变色却昭示了一切,于是他复又低头,狠狠吻了上去。
“不必忧心。”他在吻与吻的间隙中安抚道:“我要娶你,这些自会处理周全,只消你一句话。”
他与怀中人对视,眼中半是欣喜、半是忐忑,“阿凝……你当真要走么?”
楚玉凝垂眸靠在他身前,浑身轻颤不止,双唇开开合合,终于哑声道:“不……”
声音极轻,仿佛一声认命的叹息,“我……无法舍下你。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