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斜月沉沉藏海雾(三) - 明月引 - 长安小郎君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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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斜月沉沉藏海雾(三)

可我这心思竟也不成,一直等到日落,也没见他的影子,而直到宵禁鼓毕,天色擦黑,才见庶仆柳桥独自赶回。

“夫人,今日太子殿下留校书共进晚食,还不得回来,叫小奴先行回府告知夫人,不必担心。”

我一听这话,虽还不忿,却也觉出他已松了口,倒能顾及我的感受,便也不去管他,自与霜黎一道用饭。罢了,甚觉这一日一夜闹得疲倦,不免早早安歇下了。

未知睡了多久,只觉胸口憋气,闷热难当,迷迷糊糊便醒了过来,可这一睁眼竟见房中烟雾弥漫,窗格之间火光四窜,已将帘幕器具燃烧起来,而只眨眼功夫,那火势就蔓延到了寝塌之前。

“满郎!满……咳咳咳……”

情急之下,我大声呼救,可浓烟弥漫,吸入口鼻,直呛得人无法发声。我好不容易冲过重重阻难,与晁衡新婚还不满两月,难不成今日命丧于此?!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便如此想着,我立马开始自救,捂着嘴,弓起身,向房门冲过去。这屋子本也不算大,可火苗四起,将东西烧得纷纷坠落,早已将路挡住。我避高爬低,又用手去拨开遮挡,费尽力气终于来到门前,却发现整扇门爬满烈火,不但推不得,更无法靠近。

这一时,我近乎绝望,而火热蒸人,越发不好喘气,双腿一软便摔倒在地,再无精力站起来。视线渐渐模糊,只剩得一片焰红。

“玉羊!!!”

就在我觉得自己难逃此劫之时,那火燎的门板猛地倒了下来。千钧一发的时刻,晁衡终是及时赶到。他迅速将我从地上抱起,亦毫不停留地冲出了火场。

一时得救脱险,也缓过几分精神,只见院中火光冲天,将黑夜照得犹若白昼。寝房的火势最大,正不断向左右连接的房舍扩展,婢仆们来回提水灭火,也显得是杯水车薪。

“玉羊,玉羊你怎么样?!你看看我,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来晚了!对不起对不起……”

晁衡急得快要哭出来,不断轻拍我的脸颊,一副痛心疾首,不能自拔的模样。可我却忽然想笑,只缓缓道:

“你是……是来见我最后一面的?”

“对不起!”他仍是痛呼一句,将我抱得越发紧了。

不过片时,院中闯进几队官兵,先也不辨是何人所部,晁衡将我暂交霜黎照料,自己不免前去交涉。这才得知,他们一半来自金吾卫,一半出自京兆府,俱因见火光而来,倒也正属他们的职分。

军士们随即也开始灭火,人手多了,火势便很快得到控制。晁衡复来扶我,要送我去前头厢房休息医治,本也没什么,我却突然想起一事,再不肯走的。

“父母的灵位还在那房里,我要去取!”

几年前住到这府上时,我便挑了书房左侧的屋子供奉父母灵牌,刚才耽误了些时候,火势已烧到那处。我等不及了,推开晁衡的扶持,强撑着就要再回火场,却又被他一把拉回。

“玉羊!我去!”他目光笃定,再无多言,就近提起一桶水当头淋下,转便跑向那处房屋

“满郎!!”我心中顿时揪紧,方才自己要去也没有这般慌张。

“夫人歇歇吧,校书一定会安然返回的!”霜黎好言劝慰,一双眼却仍是不住流泪。

“不妨。”我摇头道,一时顾不得别的,心思只在晁衡。

不多时,晁衡果从火海中冲了出来,可我还没来得及高兴,却见他步态不稳,越近越是踉跄,至我跟前竟一下子跪倒在地。

“玉羊不怕,拿到了,没有烧坏。”他喘着粗气,将两块令牌交到我手中,面色却越发难看了。

“你怎么了?”这回换我扶持住他,却又未见他身上有伤。

“天啊!校书他!”

忽地,霜黎惊叫了一声,眼睛只盯着晁衡的背部。我这才醒悟,赶紧起身去看,只一眼,泪水就夺眶而出――他的脊背燎伤了一大块,衣衫皮肉分不清楚,焦黑混着血水已成一片模糊,触目而惊心!

“不哭,不要看,我没事!”他转而背过伤势仍以正面对我,双手捧住我的脸不让我动。

“不行!这样不行!”

眼看他面色苍白,虚汗直冒,意识开始恍惚,我也无法再由着他,不免极力压制内心惶然,一力安排下去。我将正在救火的吉麻吕叫了过来,另加柳氏兄弟二人,一齐扶着晁衡送到外院东厢,霜黎则被我遣去请了大夫。

我很想去陪着他,可那处必不缺人手,倒是这院中官兵、婢仆乱成一团,需要有人做主,我便忍痛留了下来。

“夫人,敢问是几时发现起火,火势又是从何烧起来的,可是灯烛不慎?”

两部官兵的为首之吏前来问我详情,可我真是毫无头绪,脑中更无法思考。半晌,只答道:

“实在不知,今夜歇息得早,被烟雾呛得醒来,已见火光一片。”

“哦?如此说来,火是从外面而起?!”那官人语调扬起,面露惊色,思索片刻又道:“或是府上巡夜的下人不慎引火?”

“府上近日是有巡夜,但晚饭时分已经查完,那时并无异样。”

他听罢神情越发严肃,倒不再问,只说再去查探。

时近黎明,天色渐朗,大火终于被熄灭。原本齐整别致的屋舍被烧得只剩残砖断瓦。整个内院,除了院门,竟无一处稍存。

官兵们至此撤去大半,只有那首吏领着数名士兵还在这片废墟中摸索。我看暂时无事,便叫了家奴替我候着,有事来报,赶紧往东厢去了。

至廊下先遇着霜黎,她捧着一堆污损的衣物走出来,眼圈仍是发红。因问起晁衡伤势,一开口自己心中先是一颤。

“校书是被烧断的梁柱砸伤的,所幸不是主梁,不然连命都没有了!大夫说伤得很重,怕是一时三刻醒不过来,但好在校书年轻体健,又曾习武,倒于性命无碍。”

此言入耳犹若万箭穿心,教我险些支持不住,身体倾斜。略时稍缓,冲入厢房,果见晁衡状态虚弱,趴着睡在榻上,半身因伤裸露,缠着厚厚的白纱。

我陷入了深深的沉痛自责,我不该提起那两块灵牌的,左右只是两块木头,父母泉下有知,也不会怪我。

我屏住内心万丈波澜,不敢让哭声惊动了他,亦怕自己不小心碰疼了他,便只在两步之外守望。霜黎端了热水进来与我擦拭,扶我坐下时,偶一眼倒瞥见案上一物。

“这剑……”那是晁衡的父亲赠给他的长剑,我记得自成婚后,他是一直存在书房的。

“这剑还是吉麻吕抢出来的,好在那时还未烧到挂剑的那面墙,不然这样的珍贵之物也要毁了。”

听完霜黎的解释,刚刚缓过的几分心气,又是一沉到底,胸口像是被重重地砸了一锤,连着四体筋骨都在剧痛。

他去取灵牌之时一定不会想不到自己的剑,可他只是一心为我。这剑于他,何尝不是至关紧要之物?亦不会比那两块灵牌的分量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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