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柯江已经过了吃中饭的时间,还没有接到谢白景的电话。
他有些迟疑。之前的时候,他就有提过,让谢白景不必每天联系他。谢白景第一次进组的时候,是他不懂事,也是他公子哥儿闲的没事做,动不动便一通电话过去,要视频,要说话,甚至自己奔赴过去,“大方”地令人请个几天假专门陪他。后来才慢慢了解到,剧组里人人都忙得够呛,又四处是口舌,他不知道给人制造了多少麻烦,也为后来埋下了多少祸根。但谢白景显然不觉得他这个提议友善,照样每日联系。不可否认,这样“黏人”的谢白景,让柯江有些小小的高兴。
他不能确定,今天的谢白景是太累了而没给他电话,还是遵循了他之前的建议?
国内的这个时间,差不多是深夜了。柯江犹豫几秒,手指在屏幕上慢慢地摩挲。
他似乎从到了这边开始,便害怕展现自己对谢白景的好了。柯江自个儿反思自个儿,不应该这样的。假若他不想与人复合,又为什么要替谢白景着想,那人爱怎样怎样关他屁事;假如他想要重新在一起,那对谢白景好该是明明白白坦坦荡荡的事,怎么能比以前还要优柔寡断?
手心里的东西突然嗡嗡作响,柯江手险些没抓住,定睛一看是谢白景,身体先行一步地接通了电话:“喂?”
“你吃过中饭了?”
“吃完好一会儿了。”柯江说,“今天怎么了,这么晚还不休息?”
谢白景平静地:“我太想你了。”
柯江愣了愣。
谢白景缓缓地:“你回来吧。”
“这……”柯江拼凑着语句,“干嘛这么突然啊,就算我回去,你不也在拍戏呢?你也一样见不着我。国内媒体盯得可紧多了,说不定我一回去,你连戏都拍不成。”
柯江以为对方会很难对付,没想到,谢白景只轻轻地说了句“好吧”。他这样的反应反而让柯江的眉头在不经意间已经皱了起来,敏锐地,“你怎么了?”
谢白景:“你还记得陈晨吗?”
柯江一头雾水:“……谁?”
谢白景很平淡地:“一个师弟,偶然碰上了。”他顿了顿,“我没怎么,今天晚上剧组一起吃了顿饭,我有些累。”
“那你赶紧睡吧,”柯江忙道,“你是不是喝酒了?怪不得。”
他还以为谢白景仍然是之前几杯就晕的酒量,劝人赶紧休息去。电话挂断后,他琢磨琢磨,又觉得不对劲了。谢白景从不会与他特意提起无关紧要的人,就算提起也只是草草略过,绝不会刻意地问他记不记得。但这人这名字,他又实在是没印象,当即动手搜索起来。
他滑了两下,点进一个网页,看了几秒,神情倏然凝重。
“我,操。”柯江喃喃道。
这不是他当初头脑发昏,偶然碰上的那个小男生吗?一个青春英俊的小男生跟着他上了车,他却丢脸地只把人送到家,假装听不懂对方的暗示,柯江还从没有做过这么尴尬的事儿――坦诚地说,是他那会儿心里还有谢白景,不管是爱是恨,都无法被别人转移注意力,尽管他当时并不愿意承认。为了刺激或者报复或者其他,他还半暗示半放纵地任媒体去说三道四些有的没的。他哪想得到,到了今天,这个早已淹没在记忆里的人还能给谢白景碰上?
柯江紧紧皱起眉头,又搜罗一会,确定这俩人现在好巧不巧地正待在同一个剧组里。他扔下手机,整个人往沙发上瘫倒,伸手从额头往后胡乱抓着自己的头发,直到一头黑发都乱七八糟的,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柯江从不怀疑谢白景的占有欲有多强烈,在他印象中,他与哪条绯闻一旦沾了边,那个平日里冷静自持的人就能在床上变成一头彻头彻尾的野兽。在他们浓情蜜意时,他甚至能把它当做享受:柯江在这方面挺讲道德,跟谁谈时,都只有那人一个;谢白景的品性又让他足够信任对方。在这种情况下,一点儿酸酸的小醋不过是增温与情趣。可对于现在的他们而言,原本的信任已经崩塌过一次,任意一点不稳定的因素都可能成为如鲠在喉的坎坷。方才谢白景在电话里的反常,已经足以证明这点。
柯江也是到现在才发现,原来他是真的,这么珍视与谢白景的这段感情。当初他与谢白景合力摔碎的一面镜子,现在他想要一块块完好无损地拼成原来光滑的模样,想要看不到一点儿裂痕,可这也太难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都能挑起两个人紧张的神经。
他沉默地坐在沙发上许久,想起谢白景方才那句平静下暗流汹涌的“你回来吧”,头又往后仰了仰,阳光透过身后的大玻璃窗落在他的鼻尖上。片刻后,他低头向秘书发了条信息:一周后我回国。
然后,他又拨回给谢白景,发起了视频通话。
不出所料,谢白景还没有睡熟。在通话接通后,屏幕上显出那边昏暗的房间。咔哒一声,谢白景打开了灯,乍然明亮的景象晃了晃,由他的上半身往上移,露出脸。年轻人就坐在床上,有些长了的碎发垂下来,暗含着倦色的眉眼依然是英俊到锐利的。他从手机中看着柯江,眼睛慢慢地眨了眨,问:“怎么了?”声音低哑。
“吵醒你了?”
“没有,”谢白景显然困意朦胧,但仍脾气很好地,“明天戏份很少,我能通宵。”
柯江哭笑不得:“通宵个头,你这小孩,能不能有点儿职业操守。”
谢白景也闷闷地笑,嘴唇弯起来。他的目光始终定在屏幕里的柯江身上,满是极其浓烈的思念与眷恋。柯江舔了舔嘴唇,突然说:“我没睡过陈晨。”
谢白景当即愣住。
柯江讲得很坦荡:“你不就是想知道这个么,我没睡过他,对他不感兴趣。他跟你说什么了?”
谢白景慢慢地回过神,他的笑意骤然加深。柯江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这样放松的、自然的笑意,仿佛拥有全世界最多的快乐。柯江也情不自禁地笑起来,颊边凹陷出小小的窝,戏谑道:“这么乐呢?”
“他该感谢你,”谢白景说,“我差点就……”
“差点什么?”
“差点就要做些不好的事。”
柯江挑挑眉头,几乎是诧异地:“你?你能做什么?”
谢白景轻声:“我会让他接不到任何工作,让他滚回去上学,这辈子都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顿了顿,似乎觉得这样的话太过阴沉,刻意地抬高了语调,像要将之前的话都当做玩笑般,“只是想想。”
谢白景这似笑非笑的几句话,让柯江心中微惊。他知道他压根不在开玩笑,这人是认真的。他以为谢白景仅仅是占有欲强烈而已,这很正常,爱情不是啥好东西,能使一颗豁达的心都变得狭隘。大度如他,想象下谢白景与他人亲密贴心,都能一肚子火。但他没有想到,只是因为他曾经“睡”过陈晨一次,谢白景就会对那人抱有这么大的敌意,甚至想将这种敌意化为实质的报复。
“不是的,”谢白景像看出来他在想什么,开口得有些急促,“我只是…”他停了又顿,要将他内心的不安与恐惧说出口,对他而言太困难了。
柯江安静地等待他组织语言,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我不该打扰你休息。早点儿睡。”
谢白景抿了抿唇。他的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摩挲柯江的脸,似乎这样能模拟出肌肤柔软的触感一般。
“江宝,可能你很难理解,”谢白景说,“我太在意你了,所以我不能忍受有别人,一个都不行,明白吗。”
他太过在意对柯江的所有权。他要柯江是完完全全的属于他,只属于他,他们是“有且仅有”的关系,世间无二。柯江对他而言是乍然出现,贸贸然地就能闯入他的世界里撒野,他的一切都能被对方掌控,他的手里却空空如也。柯江拥有的势力与财富注定他享有绝大多数世俗的自由,在情场上浪荡的日子也使他在感情上来去匆匆,而谢白景什么都没有。柯江决然的离去更加深了这一点,谢白景意识到,他从未真正地拥有过柯江。他已经尽量理智地不去想柯江的过往,但他无法对柯江现在身边的人无动于衷。
柯江:“可我也没有别人,从第一回见你到现在,就有过你一个,该立个贞节牌坊了都。”他自己笑出了声,眼睛半垂着,看手机屏幕里的年轻人,那人刚从被子里坐起来,只穿了件领口宽松的短袖,露出好看的锁骨与有力的臂膊,“我能明白,但你得告诉我。这不是什么坏事。如果你为了这种事,瞒着它、还跟我发火,我就不乐意了。”
谁敢对你发火。谢白景心想。
但他却不可避免地,神色柔和许多。任谁现在看他,都能看出他不是那个仿佛永远波澜不惊的谢白景,而与世上所有正陷入爱河的小伙子没有差别,能因为某个人的一句话将所有的冷漠与生硬都卸下来。他轻声道:“我会尽量告诉你的。”
柯江:“挺乖。”
“我能亲你吗?”谢白景彬彬有礼地。其实这请求纯粹是冠冕堂皇,因为还未等到柯江颔首,他就缓缓凑近手机屏幕。柯江能清晰地看到他的脸越来越近,直到听到嘴唇接触屏幕的短暂一声。哪怕猜也猜得到,谢白景的嘴唇落在屏幕上他的脸的位置――实在是太幼稚了,两个成年男人对着手机亲嘴儿,初中生都不会干这种事儿,却能奇异得令柯江心跳砰砰,险些要从胸腔里蹦Q出来。他甚至能凭空地想象出谢白景嘴唇的触感,柔软、温热,带着清清淡淡的干净气息,或许还能掺杂少许烟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