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本来应当与刘妃、窦妃同死在嘉豫殿中的人,是我啊……” - 大唐政变生存指南 - 望韶光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第263章“本来应当与刘妃、窦妃同死在嘉豫殿中的人,是我啊……”

第263章“本来应当与刘妃、窦妃同死在嘉豫殿中的人,是我啊……”

半月之后,队伍前行到了青海的唐军大营。朝廷已经下达了班师的诏命,除却一部分将士响应朝廷征召留戍青海,其余士兵开始陆续分批返家。往日里人声鼎沸的青海大营倒显得有点空空荡荡。

“这几天光欢送会就开了十来场。”哥舒亶半抱着手臂与众人说笑:“大家伙喝过了酒,欢欢喜喜地带着朝廷的嘉奖、洛将军的赏赐还有缴获的财物回了家,可惜王学士不在,否则定能留下几篇传世佳作。”

王翰拍手大笑:“哥舒将军这一说,确实可惜。不过褚夫人不是在场,有她捉笔,想来也有几篇佳作吧。”

“褚姑姑忙着安置留戍将士的事情,哪里顾得上这些。”慕容曦光摇了摇头:“她都快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两半用,一半带着胥吏们去清查牧场,察查安置点,一半专忙朝廷的公文。”

他这话一出,莫说王翰面露惭色,便连洛北也忍不住摇头叹息:“是我的错,千斤重的担子竟压在了她一个人肩上。”

“我还以为自己前来青海,就是为了给将军分忧的呢。”

褚沅笑意盈盈地自不远处走来,来青海的这些时日,她反倒是穿官服的时候多,只斜簪了一支彤管,以示她是女史出身:“见过将军,诸位,我已在大帐中备下欢宴,请诸位随我移步吧。”

她迈步便走,众人还未把话叙完,一时都站住不动。她走了几步发现没人跟随,才又回过头来:

“诸位将军,就算你们想着叙旧,解琬解常侍和吐蕃的请婚使到来,我等也理应招待啊。”

她这样一说,众人才反应过来——没办法,叫刚刚打了胜仗的将军们去考虑曾与他们百般作对的战败者的想法,实在是有点强人所难了。

褚沅做事细致如发,这顿宴席布置得无比妥帖,给吐蕃贵宾的烤羊肋排用藏药红景天腌制,呈给突厥将领的则是裹着莳萝香料的整只羔羊。最妙的是给汉将的炙鹿肉旁配着青竹筒,筒中是一捧捧新蒸的米。

“这是碎叶去年秋收的米,将军们征战辛苦,该尝尝家乡风味。”

在场的一众将领齐声为贺。众人就在这样欢庆的氛围中饮了第一杯。

大宴到这日下午,吐蕃使者率先倒在了桌上。洛北按着他的规矩叫停宴会,又遣人把吐蕃使者送回大帐,才与褚沅一道漫步在青海湖畔——昔日征战的烽烟似乎已经远去,夕阳的余晖照着湖边的一片花海。

“沅儿辛苦了。”洛北率先开口,“若不是你在后方坐镇,我……”

褚沅轻轻一笑:“阿兄又来了,你我之间,哪里还需要这个谢字。”

“不是为了这一场仗。”洛北道,“我自回归碛西,便四处征战,若不是有你镇国家,抚百姓,给馈饷,不绝粮道,只怕……还有,我留意到今日的碗碟之上,各族纹样皆有不同。能关注到这一点,你在碛西,是下过苦功的。”

褚沅侧过头来,定定地盯着他的眼眸:“有时候我也会怀疑阿兄是否真的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不错,借着这几年执掌碛西庶务的机会,我把碛西各地都跑了个七七八八……”

“太危险了。”洛北又轻轻叹息一声。

褚沅笑道:“这是我自己的选择,阿兄何必责怪自己。再说了,我不是好端端地在这里站着么?”

洛北偏过头,看了她一眼:“是么?”

褚沅一时不解其意,顿住步子问他:“阿兄想说什么?”

“早上你朝我们走过来之前,应当撕碎了一张字条。”洛北伸手从她官服的窄袖里侧捡出半张纸屑,“出了什么事?”

褚沅的指尖在袖间微缩:“真是什么都瞒不过阿兄的眼睛。陛下派遣太平大长公主巡视东都,亦命上官太妃随行。”

洛北略微皱眉:“难道陛下已经康复了?”只要相王李旦还在朝中一日,除非皇帝李重俊已经完全恢复了健康,可以重掌朝政,否则绝不应该让太平公主离开长安。

“阿兄,我不知道……”褚沅惭愧地低下头,声音很低:“我没有拿到确切的消息。”

洛北见她这番模样,立刻恍然大悟——褚沅并不是在为朝堂变故担忧,而是在为自己的情报网担忧:“此地离长安相隔数千里,消息滞后也是常有的事情,你不必过于担心了。”

“不,阿兄,这不是消息滞后,而是那张‘网’出了问题。”褚沅坚定地摇了摇头,“它已经不能像之前那样运转了。只是我不知道,这其中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洛北沉吟片刻:“若要你做最坏打算,最坏的可能性是什么?”

“有人发现了‘网’的存在,想要把我们一举歼灭。但这是不可能的,朝中的大部分人连听都没听过此事,就算听过的,也以为它已经随着女皇去世而消弭无形,除非……”褚沅似乎想起什么,用力扯了扯洛北衣袖,“阿兄,是相王!是相王!”

“相王李旦?他知道这张’网’的存在?”洛北问。

“他或许不知道这是个组织,但他一定恨毒了身处其中的人。”褚沅苦笑了一下,“阿兄,莫忘了,第一个替女皇行走民间,替她掌握这张情报网的女史,就是诬告相王谋反,害得窦妃、刘妃皆死无葬身之地的韦团儿啊。”

洛北终于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有这样的血海深仇,只要他抓到一点蛛丝马迹,就会穷追不舍。沅儿,当务之急,你是应当让这张网上的所有人都沉寂下来。”

褚沅点了点头:“我已经下了这样的命令。阿兄放心,我与他们其中的大部分人都是单线联络,只要我们停止活动,李旦是抓不住我们的。”

她说到这里,目光只盯着暮色中青海湖泛出的涟漪,像是入了迷。电光火石之间,洛北像是抓住了什么:“沅儿,窦妃与刘妃被害之时,你应当只有几岁吧?为什么你对此事如此念念不忘……”

就像用钝刀子割自己的血肉,她到底希望用这惨痛的回忆提醒自己什么呢?

“因为。”她苦笑了一声,彻底坐再地上,眼眸却望着不远处的青海湖,“本来应当与刘妃、窦妃同死在嘉豫殿中的人,是我啊……”

洛北瞪大双眼,几乎不能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近乎本能反应地要去安抚自己妹妹的情绪,却在指尖碰到她的后背时停了一瞬。

褚沅正在轻轻发抖。

“当时我与我同寝居的姐姐,皆是在嘉豫殿当值的宫女。她要在三天后请假出宫,回家看望生病的母亲,便同我换了班次。”

“就是那日,她听说是窦妃和刘妃进宫,还很高兴。她说皇嗣李旦的家人们素来出手大方,说不定能得到赏钱。可是下午她没能回来。”

“后来我才知道,窦妃、刘妃被人告发以巫蛊之术诅咒女皇,被当场赐死……为了让消息不流传出去,那一殿的宫人也没能活下来。”

她低下头,不再强迫自己盯着湖面:

“她们的尸首都被塞在大瓮里,沉进了湖中,只要水波流转,就没有人能发现。”

洛北的手在半空凝滞了一瞬,旋即如折翅的雁猛然收拢。他单膝跪地,将蜷缩成团的妹妹整个揽进怀中,臂膀硌得她发髻微散,却仍固执地收得更紧。

“不是你的错……”他轻声安慰道。

“不是我的错,那是谁的错?韦团儿吗?女皇吗?”褚沅长长地叹了口气,伸手要推开他,“可是阿兄,我之后做了韦团儿的位置,也干过和她构陷相王差不多的事情——我等的职责所在,便是替女皇除去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但那些都过去了。”洛北固执地不肯放开她,“女皇之后又有两代君主,你也不是当年的褚女史了……如今你面对的是青海湖,不是宫中的太液池,肩上担着的不是女皇的命令,而是大唐的半壁江山……”

他说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摇了摇头:“我不会安慰人,沅儿,你要哭就哭吧。哭出来会好受得多。不会有人看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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