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今日若纵容此贼,来日史笔如刀,写的就是唐军铁蹄下,尽是冤魂!"
第225章"今日若纵容此贼,来日史笔如刀,写的就是'唐军铁蹄下,尽是冤魂'!"
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断喝自远方响起。
“都给我站下!”
成队的骑兵挥舞着唐军大旗冲进两军之间,为首者擎着一面“凉”字大旗,旗下一人身着绯色官袍,满面焦急。
正是凉州都督郭知运。
洛北擡手示意阙特勤。突厥骑兵率先后撤,唐军见状,也纷纷收起兵器,两边重新拉开百步距离,留待郭知运率军进入。
郭知运率先下马,到洛北坐骑前见礼:“见过洛大将军!”
“知运,多余的礼不必了。”洛北摆了摆手,“此处是凉州地界,我不便多事,你处置吧。”
郭知运抱拳道礼,随即向空中抽了一马鞭,他身后的两个亲兵随即上前,把王君?押下马去。
王君?还要开口争辩什么:“郭都督!”
“王君?!我只问你一句话,朝廷与突厥议和方行,你不经本督同意,带这么多兵马到草原上是要干什么!”
郭知运厉声喝道。
王君?不料他以此事发难,一时愣在那里。那两个亲兵立刻将他拖了下去。
等到诸般事务处理一毕,已是夜幕时分。郭知运来到衙署的客房之中,看到洛北正站在院内指点王训射箭。
“你右腕姿势太死了,这样发出去的箭是射不准的。”洛北轻轻拍了拍王训手腕,“放松些,不要怕。”
王训大概已练了一下午,此刻一头一身的汗,声音里却还透着兴奋:“是,将军!”
他微微调整姿势,随后松开弓弦,箭如流星般射向靶心。
洛北微微一笑:“累不累?休息一会儿?”
“不,将军请允许我再试试!”王训说着,又拿起羽箭,跃跃欲试。
“王公子,射箭是速成不得的。”郭知运笑道,“这样练下去,小心明天早上起来手腕疼。”
“我……”王训回身一看是他,忙低身道礼:“见过郭都督。”
“知运与我有话说。你先休息吧。记着,今晚沐浴时要揉搓两把手腕和肩膀,不然明早起来有的酸疼。”洛北道。
“真羡慕这孩子。”郭知运把他让到书房主座上,亲自给他端上一杯茶水,“从前我们练习的时候,公子只管奖惩,什么时候这么温言细语过。”
洛北哈哈一笑,郭知运等人跟着他的时候都已是有骑射功底的人,哪里需要他从头教起:“知运若再年轻个二十岁,投到我这里,我也温言细语地教,如何?”
“还是罢了!我怕我起鸡皮疙瘩。”郭知运也笑了。
这一番欢声笑语,倒让屋内氛围和缓了许多。郭知运犹豫再三,还是道:“王君?我已经下狱,也亲自审问过了。”
“他对自己的大部分罪行都不承认,只是坚称掌握了他们里通突厥的证据,才贸然出手,或许有失察之嫌,但绝无杀良冒功、滥杀无辜的罪过。公子……您看?”
洛北已经猜到他是给王君?来说情的,闻言面色不变,只把目光投向郭知运脸上。
郭知运被他那双金棕色的眼眸一扫,声势又弱了三分:
“我何尝不知道他在避重就轻,只是……虽说吐蕃、突厥均与朝廷议和会盟,可强敌不去,凉州还是地处两蕃之间的要地。王君?纵有千般不是,他作战还是有功的。”
“所以你的想法是?”洛北温声问。
他难得用这样温和冰冷的语气说话,冷得郭知运心头一紧:
“我……我想,让他以白衣军将身份,将功折罪……”
洛北放下茶盏时青瓷与木案相击,发出清越的脆响。他垂眸望着茶汤里漂浮的嫩芽,烛火在瞳仁深处投下跳动的金斑:
“前一夜,我在自己借宿的小部族中看过他造出的尸骨大坑,那里血迹斑斑,妇孺颅骨尚未闭合的骨缝做不得假。你当真要拿'或许失察'四字,替这等杀良冒功的畜生开脱?"
郭知运肩头微颤,窗外掠过一阵朔风,卷得檐下铁马叮当乱撞,恰似他此刻摇摇欲坠的良心。
"公子明鉴。"他忽然起身长揖到地,"凉州四战之地,朝廷又一直在边境用兵,若此刻严惩边将,只怕军心涣散......"
话音未落,洛北霍然起身,案上烛火被带起的疾风扑得猛然一晃。郭知运擡头时,正对上那双映着寒月的异色瞳孔——像极了草原冬夜盯住猎物的鹰。
"军心?"洛北的手按在案上,声音带着几分沉痛,"知运,你治军不是靠军法严明,赏罚分明,而是靠这互相袒护的虚无情谊吗?!”
“你我纵横西域,所过之处,城池部族皆俯首帖耳,入一城则百姓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因为什么?就是因为他们相信大唐王师,相信我们。”
洛北的声音陡然转柔,却比方才更令人胆寒,"今日若纵容此贼,来日史笔如刀,写的就是'唐军铁蹄下,尽是冤魂\
铜壶滴漏声声催命,郭知运望着壁上并排悬挂的凉州舆图与《贞观律》,忽然踉跄跌坐。他何尝不知其中利害,可突厥如何?吐蕃又如何?
"公子,末将斗胆。"他猛地跪倒在地,攥住洛北的袍角,"让这厮去吐蕃前线当个死士,若能斩得敌酋便抵罪,若是战死......"
话未说完,洛北突然反手按住他肩膀。绯色官袍下的骨头硌得掌心发疼,这个曾随他雪夜破牙帐的悍将,如今竟已消瘦如斯。
“三日后,我要在焉支山下祭奠亡魂。"洛北起身望向窗外,"让王君?披麻戴孝,对着被屠部族的长老立下血誓。若他愿往吐蕃前线效力,我便当众烧了诉状。"
郭知运瞳孔骤缩——这是要拿王君?立威,却也是给凉州军留最后一丝颜面。
他极缓地俯身叩拜:“末将谢过公子。”
“这样的事情,就不必道谢了。”洛北捏了捏眉心,他在凉州做参军时对草原消息了如指掌,如今换了自己的得意下属郭知运来做凉州都督,竟连草原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也不知道!
郭知运起身时膝盖骨发出轻微的脆响,这才惊觉自己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他低垂眉眼:“我本来不想让公子失望。”
洛北轻轻叹了口气,解下腰间的金刀,鎏金刀鞘在舆图上投下蜿蜒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