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邮件 - 画指为牢 - 苍梧宾白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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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邮件

沈政宁向来是管杀不管埋、真男人从不回头看爆炸,说完这些对他来说也很难得一见的肺腑之言后,他就先下了车,把空间留给了精神世界剧烈震荡的庄明玘。

庄明玘没阻拦他,也没有其他动作,仿佛信息量过载一样短暂失神,但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他此时的状态很像受惊炸了毛的猫,脊背弓起,瞳孔微扩,已经在心里拉响了一级警报。

脑海里有个近乎崩溃的声音在质问:为什么那么久之前一句普通的闲聊,会被他一直记到如今?为什么连自己都说服不了、用玩笑一样的语气讲出来的真心话,偏偏那个人就会当真?

他怎么能这么自然地将砂砾视作珍宝?怎么能这么随便地就把一个人放在心上?

那温柔得来得太过轻易,几乎让人有了种被珍重相待、被捧在手心里的错觉。

习惯生活在阴暗里的人乍见晴日,最先感受到的往往并不是光明或者温暖,而是令人流泪的刺痛。不知道是不是过于剧烈的情绪波动触发了他的某些应激反应,身体里像是有第二个心脏突突乱蹦,跳得他不得不强行收拢了自己的一切思绪,闭上眼沉入一片黑暗之中。

车里几乎听不到外面的动静,只有庄明玘乱成一团毛线球的呼吸声。

“有时候我觉得我们像一沓被雨打湿的纸,有的被泡烂了,有的看起来没散架,但晒干后再也恢复不了平整。都说有创伤的人跟普通人是不一样的,可是除了少数幸运儿,普通人谁没经历过几次艰难痛苦呢?”

耳畔浮起虚幻的滂沱雨声,那个人的自言自语像一根长针,把彼此都扎了个对穿。

“我们明明已经从笼子里逃出来了,为什么还是像困兽一样。”

那时他沉默着,不是不想,而是没办法回答一个自己也没找到答案的问题。

袁航见沈政宁一个人从迈凯伦下来,疑惑地伸头往他身后张望:“那位呢?”

沈政宁双手插兜,一派淡然:“他可能需要一个人静一静,做笔录的话我一个人就够了。”

“虽然我很欣赏你这种主人翁精神,但、是、”袁航虚着眼,“我请问呢,你是警察还是我是警察?”

沈政宁还没开始还击,背后忽然传来车锁打开的弹响,两人同时回望,就见庄明玘长腿踩地,手撑了一下车门才站稳,慢慢地走到沈政宁身边:“久等了。”

庄明玘多年不和人接触,除了自己作出来的内伤外,这种“别人”带来的痛感对他而言可谓鲜见,然而奇异的是他并没有任何逃离、挣扎或者反抗的念头,反而像是要徒手抓住一把玫瑰似的,更加用力地紧握。

看上去无异于飞蛾扑火自取灭亡,但其实是风筝长出了线,让它高飞,也让它的降落有迹可循。

那一瞬间的气氛很难用语言描述,他明明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但就是无端给人一种“我们俩是一伙的”水泼不进的亲密之感。

惨遭隐形霸凌的袁航不明显地吸了口冷气,决定一会儿就发微信跟家属哭诉,率先转身往大楼走去,沈政宁落后一步,轻声问庄明玘:“哭好了?”

庄明玘睨了他一眼,悄声道:“你是故意的。”

沈政宁:“那我就应该留在车里举着手机拍完全程,然后上传你最喜欢的小〇书,让大数据每天给你推送一遍。”

“……没有哭。”庄明玘闷闷地反驳他,想了想又解释,“他不需要别人为他流眼泪。我觉得比起惋惜哀悼,他更想看见自己亲手埋下的雷把人渣炸成烟花。”

沈政宁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庄明玘怀疑地垂眸,纤长的睫毛底下尚有余红未消。按说他这么高的个子,不低头只垂眼看人多少显得有点傲慢,然而他的情绪随着眼波流转,反而鲜活得很可爱:“你又在‘哦’什么?”

沈政宁:“怎么了,我从小的愿望是做一只海鸥,不行吗?”

“……”

庄明玘被他噎得一时语塞。袁航大步流星一阵风似地卷过走廊,“呼”地一把推开反诈办公室的门:“丁儿!忙着呢吗?”

丁晟捧着一盒蓝莓从电脑前转过身:“在呢袁哥!吃点什么您?”

“先别吃了,来看个东西。”袁航把手机照片调出来,“你登一下这个邮箱,看看里面是什么,千万记得留痕,一定小心点。”

丁晟比了个“ok”的手势,一个字都没多问,干脆利索地哒哒敲着键盘登进了邮箱,在草稿箱里找到了一封未发出的邮件,收件人是盛安市公安局的公开邮箱,抄送人则有着一大片沈政宁非常熟悉的邮箱后缀。

正文是一封格式规范,简洁精炼的举报信——

“本人叶桐生,身份证号码***,为盛安橘泉科技有限公司信息安全部工程师,现向公安机关实名举报橘泉科技公司副总裁高启辉盗窃、倒卖公民个人信息的不法行为,内附证据目录如下——”

屏幕上的字迹渐渐化为一片模糊,他试图忘掉很多事,刻意逃避来自过去的消息,远走他乡不再见故人,可是那个人还是出现在伦敦阴沉的雨雾里,跨越万里站在他面前。

就像一生中逃不掉的命运,就像当年改变了所有人命运的那次驻足。

“‘在这个浮躁的时代,有人能坚忍地承受痛苦,本身就是最难能可贵的榜样’,这是福尔摩斯劝人不要自杀的名言。也许听起来像站着说话不腰疼,但被风吹雨打的人并不注定要走向悲惨结局。”

“我希望有人能证明这一点,不管是谁都好。”

庄明玘耳边又响起了尖锐的蝉鸣,也许只是他的耳鸣,或者是某种仪器的嗡鸣……剃着短寸头、瘦得像根营养不良的树苗的男生一次又一次从他面前走过,而庄明玘始终冷漠地保持着视而不见。

终于有一天他停了下来,那双野兽似的黑眼睛盯着他,干裂的嘴唇动了动……

他说了什么?

“……我要拆了这座笼子,一起吗?”

眼泪是无用的东西,但西风带走了坚忍而顽强的勇者,留下他这样软弱、胆怯又畏缩不前的人在寒凉尘世里沉浮,所以庄明玘终究还是不能免俗。

沈政宁略一侧头,看到他就那么安静地站着,晶莹水珠悬在下巴尖上,连珠串一样没入黑色毛呢,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没说什么,从旁边桌上抽了两张纸巾默默递给他。

附件里的文件一份接一份摊开警察眼前,包括系统日志记录、数据访问记录、部分被泄露账号以及接收的诈骗骚扰信息,甚至还有一些见不得光的网站上挂出买卖信息的截图。

不得不说沈政宁这一步走得相当精明,他解开暗号后立即联系警察做证据的第一发现人,免去了后续大量对他这个中间人的核验步骤,基本排除了证据是第三人伪造的可能,相当于叶桐生直接把原始证据交到了警察手中。

而警方的系统一旦运转起来,效率像开了2倍速,袁航立刻安排人手开始排查。两人被分别请进会议室做笔录,庄明玘那边情况相对简单,很快结束出来,站在走廊窗边等沈政宁。有个人急匆匆自他面前掠过,走到一半又退回来:“哎,那什么……”

庄明玘慢条斯理地抬眼,清晰地唤道:“袁警官。”

“庄先生,”袁航有点踌躇,看来也不太习惯这种对话,他挠了挠右脸颊,“咱们今天是第一次见面,我这么说挺冒昧的,请你别见怪。”

“不会。”他淡淡地说。

“我看你跟沈政宁关系挺好的,你应该也知道,沈政宁为了把这个案子翻回来,背后下了很多工夫,说实话,他对案子的上心程度让我这个警察都觉得惭愧。”

“现在案情上了正轨,后面没有特殊情况就不需要案外人参与了,我们一定会尽力查清真相,但对沈政宁来说,这事真是费力不讨好,他做到这个份上,全凭一腔良心,我不是道德绑架,就是、怎么说呢……往后万一遇到什么事,就算是看在他这份心上,麻烦你多关照他。”

沈政宁那句“真相是某个人的解药”言犹在耳,袁航本意是试探一下庄明玘,生怕他不给沈政宁算业绩,起码要让他知道沈政宁的煞费苦心。但庄明玘没能从他颠三倒四的隐晦话语里领会到正确的意思,还以为他担心的和自己忧虑的是同一件事,于是收起了手机,姿态不算十分郑重,语气却相当冷静:“我很清楚。袁警官可以放心,他那个人有把绝路走成通天大道的本事,也许他未必需要,但我会一直是他的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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