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栗子 - 画指为牢 - 苍梧宾白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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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栗子

紧闭的落地窗前垂着厚重窗帘,隔音遮光效果俱佳,客厅里明亮却极其安静,几乎听不到人的动静,只有小狗偶尔发出细微的呼噜。

窗帘缝隙里有远光灯一闪而过,片刻后趴在庄明玘脚边装垫子的silver忽然竖起耳朵,葡萄珠似的圆眼睛机警睁开,紧接平地忽然拔起一大团白蒲公英,萨摩耶抖了抖毛,甩着雪白蓬松的大尾巴,摇摇摆摆地小步跑向了门口。

自己一个人待着时完全不出声,也不怎么动弹的庄明玘慢半拍地朝大门方向偏了下头,仿佛坐在沙发里的精致人偶“活”了过来。他眨了眨有点发酸的眼睛,放下手里的平板电脑,也慢悠悠地站起身来。

他比silver矜持一点,是不慌不忙地溜达过去的,到玄关前时,刚好赶上密码锁发出解锁成功的“滴——”。

生病会让人变得比平常更软弱偏执,沈政宁被袁航约走,庄明玘其实是真的有点不开心。他心里明知道沈政宁不是他的什么人,却不可自控地对沈政宁身边的其他人产生排外情绪,而意识到这一点更是在他的玻璃心上雪上加霜。独自留守在家的这几个小时,庄明玘每每专注不到十分钟,就会忍不住心想他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回国,中间忘了,总之他就不会沦落到这么个伤心的地方。

裹着一身冰凉夜风的沈政宁拉开大门,十分熟练地一手将嘤嘤乱拱silver拨回屋里,一边嘱咐假装只是路过的庄明玘:“别站门边,小心再给你吹感冒了。”

庄明玘装腔作势紧绷得平直的嘴角被他一句话捋成了小猫撇嘴,但如果就这么听话地走开,未免有点太没气势了,于是他在忧伤感叹“你终于回来了”和生气抱怨“你还知道回来”之间选择了幽怨叹气:“弃养是不道德的……”

沈政宁:……又来?

此人的被害妄想症已经病入膏肓,没救了。前两天沈政宁趁他睡午觉时回家拿换洗衣服,发现种在阳台上的小葱和薄荷因为太久没浇水已经全都死光了。就拔个枯草的工夫,庄明玘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醒了,在家里找了一圈没找到他,整个人当场炸了,给沈政宁打电话时声音都在细细地发抖:“你去哪儿了?!”

沈政宁就算是福尔摩斯再世,也没法通过电波分辨他的心情,更何况那时他手里还攥着一堆枯枝败叶,只能用两根手指艰难地托着手机,于是言简意赅地答道:“回家。”

那头倏地静下来,庄明玘仿佛连呼吸都停止了。

沈政宁半天没等到他开口,刚要说“有事吗没事我先挂了”,庄明玘用比一缕狗毛还轻的沙哑嗓音,拿出了大概是他平生仅有的恳求,强行压抑着颤抖低声问:“那你……还会来看silver吗?”

这一刻无人知晓他心中百转千回万般滋味,但这没头没脑的一问终于让沈政宁分出心神关照他的精神状态:“你是把silver怎么着了吗,怕被我发现?”

庄明玘:“……”

庄明玘:“啊?”

“你‘啊’什么,应该是我‘啊’才对吧?”沈政宁怀疑地问,“是silver吵醒你导致你起床气发作然后你们俩打了一架吗,你打输了?”

庄明玘顾不得计较被他看扁的事实,沙哑声音渐渐变成另一种虚弱:“没、没有……它挺好的,你、咳咳、你什么时候回来?”

沈政宁叹着气拍掉手上的土:“真行,我出来有十分钟吗你俩就开始作妖……等我把阳台收拾一下就回去。”

庄明玘:“哦。”

顿了两秒,他又不放心地补充了一句:“那你快点。”

沈政宁:“知道了——大少爷——”

等他放下手机,越琢磨越不对劲,才后知后觉地回过味儿来,愕然心想庄明玘该不会是误会他撂挑子跑路了吧,又立刻自我否定世界上不可能有这么单纯的傻子。

再回家一看快乐地摇尾巴啃拖鞋的silver,以及某些人一脸憔悴病容都遮掩不住的尴尬心虚,沈政宁就知道“惊弓之鸟”绝不只是古老的传言。

他震惊地复盘了庄明玘的脑回路,发现这家伙以为他下定决心离开,慌乱之下想到的唯一一个维持来往的理由竟然是无辜路过的silver。说他傻吧他还知道孩子能绑住妈,说他精明吧他的安全感比糖葫芦上的糯米纸还薄,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能把他吓得方寸全无。

他的心病的确值得怜惜,但也真的是自己吓自己。沈政宁每笑一次就感觉自己功德减一,耐着性子哄了他整整一下午,努力的结果就是每当庄明玘心情好不容易舒缓了一点,就会被他忍笑失败搞得重新破防一次。

这些事说多了都是一团乱麻,越牵扯越纠缠得分不开你我,沈政宁低头换上拖鞋,习以为常地给他撅了回去:“你高尚,你用道德绑架代替购买。”

庄明玘可听不得这种话,立刻为自己正名:“可是我的卡你又不要。”

沈政宁心平气和地问他:“少爷,你知道现在街边卖糖炒栗子的都用微信支付了吗?”

庄明玘:“哦。”

他伸手接过沈政宁递来的纸袋子,跟着他往客厅走,嘴角自然而然地微微提起:“你去买糖炒栗子了?好香,还是热的。”

沈政宁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对他们这个品种的喜怒无常已经懒得吐槽了。

“不能多吃,你和silver都是,剥的时候小心烫手。”沈政宁将大衣搭在臂弯里,准备上楼回房间洗漱,习惯性地问明明没事但就是要跟脚的庄明玘,“晚上吃饭有没有难受?胃疼了吗?”

“没有,感觉比昨天好多了。”

“咳嗽呢?”

“有一点,不严重。”庄明玘的声音沙哑得很明显,除了感冒咳嗽,也有呕吐伤了嗓子的缘故,“袁航有什么火烧眉毛的事,非要拉着你说到现在。”

“等我洗个澡换衣服,出来跟你详细说,”沈政宁看了眼表,“多喝水,去把药吃了,这个点你差不多也该准备睡了。”

庄明玘被安排得明明白白,这会儿又显得很乖。半小时后沈政宁吹干头发,换上宽松柔软的家居服,在二楼的小客厅找到了正在给silver剥栗子的庄明玘。

他扫了一眼茶几上小碟子里的栗子仁和垃圾桶里的栗子壳,心里就大致有了数,坐过去从纸袋里拿了颗栗子,边剥边说:“回来路上有人支着锅现炒,好几个人等那一锅,我在路边停了一会儿,差点被交警贴条。”

庄明玘笑了起来:“违章一次二百,这袋栗子有二十块钱吗?”

“猜得挺准,十八。”沈政宁将剥干净的栗子仁递给他,状若漫不经心地问,“怎么样,好吃吗?”

在壁灯泛黄的暖光下,庄明玘认真地吃着栗子,眼中笑意如绒毛轻软,回答也简单直白:“嗯,很甜,是湿润的。”

沈政宁从小碟子里拿了个大少爷亲自剥好的栗子仁,一尝果然满口软糯清甜,但嚼的时候心里有种淡淡的绝望,感觉自己像是在吃断头饭。

因为他最近发现庄明玘被他养出了个放在猫猫狗狗身上都正常、唯独放在人身上不正常的习惯:一切零食水果,以及正餐里某些需要动手处理一下才能吃的食物,庄明玘会喂silver,也会帮他剥好,唯独自己不张嘴——只有沈政宁主动投喂他才愿意赏脸尝尝,如果沈政宁没注意到,再好吃的东西他也是看一眼就算吃过了。

沈政宁甚至都不敢设想小〇书的momo导师会怎么锐评这一段,他除了满心无奈之外,还有点难以言喻的酸软,感觉这样下去别说放手,连控制自己别太快屈服都很困难。

silver悄悄地把嘴筒子伸向瓷碟,庄明玘立刻伸手挡住它:“不行,silver,no——你已经吃了三个了。”

沈政宁眼疾手快把碟子挪到自己面前:“小心手,别碰到针眼。”

庄明玘总共打了五天的吊针,第一天打完手就肿了个半厘米高的包,第二天换另外一只手扎,肿得一山更比一山高。沈政宁每天在他两只手上轮流贴土豆片,补完东墙补西墙,才总算坚持挂完了一个疗程的点滴。

庄明玘闻言,特地伸手到他面前,甚至有点小小的得意:“你看,已经消掉很多了,土豆片大法好。”

他的手纤长清瘦,指节分明而不粗大,称得上赏心悦目,只是颜色苍白,无论淤青还是伤疤都格外显眼。沈政宁把一颗栗子仁放在筋骨凹出的深陷上:“嗯,好好养着,这么好看的手不要留疤。”

通常来说,对某种事物有深刻恐惧以至于极端抗拒的人,也会格外避讳将因此造成的伤疤示于人前。沈政宁不知道庄明玘可以坦然地主动伸手给他看,算不算是他有安全感的一种表现——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沈政宁见过他更狼狈的状态、他已经在心理上破罐子破摔了,又或者是神奇的土豆片征服了这个没见识的海归,新鲜感盖过了被唤起的痛苦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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