酬谢
酬谢
在星城郊区的某间茶馆里,罗乐乐见到了囡囡的爸爸妈妈。
这片郊区建了很多工厂，连带着工厂的配套设施——工人宿舍、食堂、超市小卖部、以及一些几十块钱一件披发服装的棚子。
附近活动的多数都是在工厂上班的工人，她今天一早特地坐车过来,把原本预定回清馥的机票向后延迟了两天,就是为了来和囡囡的爸爸妈妈会面。
说实话在顾施南介绍给他的中间人向她说明详细情况之前，罗乐乐完全没有想到囡囡的父母居然会在星城。
从清馥外出打工的人很多,其中绝大多数都是流入了附近更发达的省市。他们那一片也算是个工业发展区,对于工厂工人的需求一直是供不应求的，发达城市的工厂给钱也算大方,可以说对于清馥的农民来说是性价比很高的选择了。
之前罗乐乐从清馥的村民们那里听来的版本,也是说囡囡的爸爸妈妈去的是附近的海源省,而不是遥远的首都。
他们是南边的海滨省份,跟首都星城一南一北遥遥相望,路途遥远。
而且首都的工厂很多都外迁了,加上物价也高,所以会选择来这里的工厂打工的人本就不多,遑论从南方千里迢迢赶来的了。
所以今天罗乐乐来到这里，心中既有好奇也有些纳闷。
工厂附近的茶馆谈不上什么雅致高档可言,整个茶楼外观类似农家乐,只是用红木做了个复古牌匾跟装饰。茶馆内就是空荡荡一个大堂和几个包厢，挂了几幅字画,整几张太师椅，连服务员都没有几个。
罗乐乐坐在茶馆的包厢里,打量着面前这对夫妇。
或者说……也许现在已经不是夫妇了。
她迅速扫过这两个中间仿佛隔了一条楚河汉界的中年男女——这两人并不是一起进的包厢，而是前后相隔了整整半小时。
女人先到的,她跟罗乐乐自我介绍姓杨，名叫杨菊,是附近电子厂里的零件女工，也是囡囡的亲生母亲。
罗乐乐当时跟她打了招呼，就好奇问了一句囡囡爸爸呢，没想到对方露出了尴尬的神色，回了一句“不太清楚”。
后来过了半个小时才进来一个中年男人，进了包厢就满脸堆笑地给罗乐乐又是赔礼又是倒茶的，还拎了一箱水果要送给罗乐乐，不知道的以为他是来慰问哪位病中领导的呢。
罗乐乐当然没有收男人的礼。
至于这对男女之间，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交流，对彼此冷淡得完全像陌生人，要不是罗乐乐特地确认了，实在很难相信他们竟然真的是囡囡的亲生父母。
“两位是不是……已经没有在一起了？”罗乐乐小心翼翼地问。
她这句问话出口，那两人才尴尬地互相看了一眼，吞吞吐吐地承认了。
“其实……”杨菊手指不停地摩挲杯口，明显是紧张的样子，“我们已经分开有三四年了，而且……呃，也都重新成立了家庭，但是……”
“但是一直都没跟乐乐还有赵镇长说，是吧？”罗乐乐冷静道，她觉得她已经大概能猜到在这对曾经的夫妻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了。
旁边的男人自始至终没说话，只是不断殷勤地在罗乐乐茶水见底时为她添水，罗乐乐次次拒绝，他次次不落，最后她只能让他去。
而女人则支支吾吾地大概说了他们这些年的情况。
“其实，《海城之春》上映没多久，我就看到囡囡在那个电影里了……也跟他说了。”女人小声说道，“但是我们现在这个样子，实在没脸回去见女儿……”
“有什么没脸的，这不是好胳膊好腿的么，哪里不能见女儿了。”罗乐乐说。
“我……”杨菊大约是听出罗乐乐的语气有点不太好，赶紧想解释什么，却被旁边的男人瞪了一眼，抢过话头。
男人自我介绍叫丁旭，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先撇清自己跟前妻那边的关系：
“是这样啊，老板您可能有所不知，囡囡跟的太公公，啊，也就是清馥的赵镇长哈，是我前妻的外公，t所以其实跟我这边嘛，关系不太大，我现在又再婚了，贸贸然回清馥找前妻的外公，多少是有点尴尬是吧？我也催了她好几次，要回去，我们俩一起回去，但我前妻这不是在厂里上班，工作忙，顾不上么？我比谁都想见我自己闺女啊！”
罗乐乐便问：“敢问丁先生现在在哪里高就？”
丁旭摆摆手：“我现在开网约车，也是小营生嘛，好在自由，比之前跟我前妻两个人一起在厂里打工是舒服多了。而且星城嘛，用车需求大，跑车赚得钱多，早先还是租的车，最近这不，拼搏有回报嘛，攒钱买了自己的车了，这自己的车开得就是舒服……”
他旁边坐着的杨菊却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茬子：“你找我？亏你好意思。你自己找小三出轨，我还没跟你算账呢。哦，离过婚以后假惺惺跟我说一声要回家看孩子，你看我信不信你？而且你不也就说过那一次，后来那么久，你有在提过一次要回家看囡囡么？！”
“我……我——”丁旭瞪圆了眼睛，“你说起我来厉害得很啊！那你自己呢？我不提，你不也没提么？哦，感情那老头子不是你自己外公，是我外公咯？！”
“你别给我七岔八岔的，我们什么时候说外公了，我们一直说的就是囡囡的问题。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女的去年就怀孕了，算日子也差不多要生下来了吧？”
罗乐乐莫名其妙地就见这俩人当着她面开始脸红脖子粗地掐架，她想劝架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着手。
不过从两人争吵的内容，大致也可以推断出他们不回家的原因了。
罗乐乐的感性思维没那么发达，她遇到事情不怎么在意当事人的情绪怎么样，她只想把问题解决。
于是捋清楚了这两个人数年不回家的原因，她干脆放任他俩在包间里吵，自己则出去给赵镇长打了个电话。
“喂？”赵镇长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
“赵镇长，囡囡的爸爸妈妈找到了，不过他们……”
罗乐乐组织措辞的少许时间，赵镇长已经先开口了：“他们估计是分开了吧？”
“您猜到了？”罗乐乐有些惊讶。
“我也活了这么大岁数了，多少能猜一猜。”赵镇长的声音中掺杂了苦笑的意味，“所以他们肯回来看囡囡么？”
罗乐乐：“如果囡囡很想见爸爸妈妈，我可以想办法说服他们回去。”
“嗯。”赵镇长叹了一口气，“也好吧，既然这是囡囡的愿望，起码也要给她一个交代。”
罗乐乐挂了跟赵镇长的电话，重新回了包厢，那对怨偶还在吵架，话题已经从看女儿的问题转移到了财政问题上，而且似乎这个问题让他们更有表达欲，争吵相当尖锐。
她被他们吵得脑仁疼，做手势示意他们安静。
“我会帮你们支付来回路费，以及你们向单位请假的补偿，希望你们能够回清馥跟囡囡好好聊聊——不管你们今后是什么打算。”
两人本来还想支吾一下，结果听到罗乐乐报出要给他们的补偿的数字后，瞬间收声，异口同声地：“我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