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旧鞋新穿
我们科室同医大合作的项目进程日近紧凑,我和梁仕沅先前因分手特意回避了几次见面,但工作业务密切、场合时常重叠,让我们不得不直面现实。
有天我照常去找陈主任汇报工作,陈主任不在办公室,我只能先将报表资料安放在他桌上,然后步行回诊室。
院内白天的电梯总是格外拥挤,我除了正常上下班几乎不去湊热闹。
与往常一样,我独自绕道走安全通道的楼梯,从5楼到1楼的距离,鲜少人会碰到病人与家属,寥寥数次撞面同行的都是院内同事。
走在楼道里,我放慢步伐,脚下是以前买的小白鞋,偏大了一码,鞋带时常会掉落,但今天走起路来,总觉得舒适度不错。
我的视线并不在平铺直序的阶梯上,而是来回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旅行照,趁这几分钟的空档回味着西藏之旅。
毕竟多年来难得发一条旅行动态,为此博了不少眼球,仅有百来号好友的朋友圈,竟也得了半数以上的点赞。
院内的白炽灯像是永远不会落败的太阳,将黑夜和白天极力归纳、调整到同一个频道上,哪怕是原本暗黑、近乎无人踏足的安全通道,此时也足以与外头日光媲美。
我走在这狭小的光亮里,听到了前头有男女对话的声音,女子声音轻快,落入耳中,便觉得此人利落能干,而男子的声音低哑,有着轻微的烟嗓,让人引起无限遐想。。
“院长和主任那边我都带你见了,这几天你刚回国,有什么不熟悉的都可以问我”,男子走在前头,白色的休闲鞋踩着楼梯上,每一步都走得短促,却没有留下声响。
脚步声无法带来任何的辨识度,但声音可以,我像个偷窥者同行走在他们身后的拐角,并没有瞧见正脸,但仅凭声音和拐弯时匆匆掠过的那双白鞋,便足以说明一切。
“那你作为东道主,是不是应该考虑约我去你家逛逛?”
女子这话入了耳,我甚至可以想象她眼中的期待。
“不太方便,何况离医院也不近,若是想约饭,改天可以喊上师兄他们,大家一起聚聚”,男子似乎在婉拒。
刚下4楼时,我本可以抑制住好奇心,选择另一条路绕道,但我的身心各有各的想法,对于梁仕沅的一切,尽管分手了,似乎还有强烈知晓和破局了解他隐私的冲动。于是我将所有的话都听得认真。
“你又没有对象,担心什么?仕沅,我发现你真的很防着我,难不成到你家,你就会从了我?你这么拧巴,我都迫不及待想要见见你那国内前女友了”
“你不是她,别总拿她说事”,梁仕沅口吻清冷,云淡风轻的模样,毫无情绪可言。
此时凸显男人本性的话一出,激发起了女子强烈的好胜心。
她突然妩媚地笑了起来,用手轻轻地别开自己耳旁的细发,露出白皙洁净的耳朵和侧脸,挨着男子更近了些:“当然不一样了,她只能是前任,我不是”。
我看不到对方面部的任何表情,但梁仕沅不再对此做出回答,任凭她站在身旁调戏。
多日来,我努力维持着平静如水,对梁仕沅相关的事情毫无波澜的状态。
此时望着已经消失在拐角的男女热络亲密的背影,就像是一面平静的湖,被人刻意丢了一颗石头,原以为石头很轻,不会引起任何的水花,却不曾想已经在内部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们走在前头,尾随的我独自放缓了脚步,被故意落下。
一楼安全出口处的白炽灯好像坏了一盏,静默地伫立在头顶,闪烁不明。
我低头迈出最后一步台阶时,右脚的白鞋带已经散开了,我还身穿着白大褂,里头是件不过膝的短裙,只能微弯下腰,准备将它系上。晃然间,视线被正前方一模一样的男士休闲白鞋吸引。
有人抢先一步,替我完成了这一切。
梁仕沅低着头,方正地蹲在我面前,骨节分明的手,正熟稔地帮我系着鞋带,还不忘叮嘱我:“既然鞋带总掉,那就换一双吧!”
“嗯,只是觉得可惜,好在我鞋子多”,我同梁仕沅似乎只是在聊着鞋子,我迟疑了几秒道谢:“谢了,梁教授”,便迅速逃离。
只是后来,拐回院内门诊大厅的我还在想,“21岁时买的鞋子,30岁还能穿吗?”
“好像还是不能”
……
午饭我是独自在食堂吃的,平时的干饭搭子陈静有事回了趟家。
医院的周一总是人满为患,绝大多数同事为了节省时间,大多都在食堂凑合。为此,今日的食堂总是比寻常工作日热闹许多。
在炎热的夏季,我总是受天气裹挟,时常食欲不佳。
但今日说不出来是为了泄愤还是单纯地想要果腹,总之点了一大盘荤素不齐的菜,远超出我平时的食量。
我寻了个静辟的角落,正大口地往嘴里送食,上下门牙来回消磨着饭菜,抬头间无意瞧见了不远的打餐处有个陌生面孔。
她五官精致,眼廓与下颌线利落顺畅,东方温婉的美貌中带着一抹极具特别的英气,穿了套黑色通勤服,吸引了我的注意。
若是陈静在场,肯定会同我八卦几句,顺便谈谈对方的科室背景,可惜那家伙不在。为了避免冒犯,我很快转移了自己的视线,低头对抗着还堆积成小山的饭菜,叹了口气。
再抬头时,那位陌生女子已经主动坐在了我的正对面,自来熟地同我打招呼。
其实我知道,她就是方晚。
“你是心内的徐芊越医生?”,方晚眉眼微勾,带着浅笑,但我还是察觉到了她眼里那抹稍纵即逝的挑恤。
“你有事?”,比起对付眼前这个女人,我似乎更苦恼于浪费粮食。言语之间,我漠然许多。
“我新来的,心外的方晚,梁仕沅是我博士师兄”,方晚俨然有种现任炽手可热的态度,不怯场也很直白,同我补充道:“我原本在美国的薪水,纳完税,再换算成汇率,是国内年收的8倍,工作和团队都是一等一的,我也很喜欢……"
“方医生,和我说这些干嘛?我们只是同事,又不是朋友,你占有欲不用这么强,不用非得跟我分享"
“当然不是分享欲”,方晚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问,她语塞了半秒,回我:“我只是想让你清楚我这次回国的目的,前段时间我听说你们又分手了,那天我激动得整宿没睡着,隔天立马辞职办手续飞回来!”
“哦,那你要加油了”,我依旧埋头苦干着我的饭菜,突然胃口全无,总有生啃的滋味,面上却同她说笑:“这些话,你应该和梁仕沅说,而不是我”
许是我的笑意惹怒了她,让方晚觉得我的表现毫无胜负欲可言,于是她不再搭理我,脸上不悦,端着她还未动过碗筷的菜盘迅速离开了。
她刚走,便连带着四周投射而来的目光,一并散去。
果然,寻常最容易勾人细品、喧宾夺主的,除了八卦、美貌,还有女人之间的战争。
整个下午我都在为早上发生的一切买单,不只是男人的关心、女人的挑恤,还有那被我超额生啃的、来自食堂的“猪饲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