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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源当铺

丰源当铺

江潇潇回到家时,见舅舅正坐在床头与外祖父谈话。

问过才知二人已经吃过饭了,她好奇提了一嘴:“舅舅,这般晚了,舅妈还在店里未曾回来?”

苏奕才无奈摇头:“你舅妈下午便回娘家去了。”

江潇潇点点头,长辈的事她虽看在眼里,也心似明镜,但无论如何也是不便多说的。

她本来还想再陪着坐一会儿,可苏瑞渊不肯,硬把她撵回房去歇息了。

此时夜已深,林家正吵得不可开交。

林珍把筷子一撂,脸上不满之意毕露:“爹娘,你们来找我,我又有什么法子呢,我手上实在是没钱了,家里公爹还病着呢,一家老小也还要吃饭。”

她下午听表婶稍口信,说家里出了事,当即便冒着雨赶回了家。一连走了几个时辰泥泞的山路,刚到家连饭菜还未来得及吃上口热乎的,爹娘又向她索要起银子来。

从前她蠢笨老实,对待爹娘唯命是从,可自从那次被苏奕才点了半醒后,她心里也越想越清明通透。

接济爹娘是应该的,可不该一家子都要她养。

林父见一向好说话的女儿如今万般推诿,也面露不悦,“都说生女儿会体贴父母,我倒好,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把你养这么大,你如今嫁了人,翅膀硬了,连娘家的情分都不顾了。”

他往虚掩的房门内一指,“你弟弟如今躺在里面不省人事,你做姐姐的非但袖手充耳,还敢在这同你老子叫嚣,别以为你嫁了人我就不敢打你了!”

此话一出,林珍眼中含泪看着父亲,她至今才算真正看明白了。她的爹娘,唯利是图,从小到大都不疼她,只有伸手拿银子时才笑脸相对,一旦少了银子,便立刻翻脸t。

“珍珍啊,你爹他吃醉了酒说些胡话,你别往心里去。”

林母急忙按捺住要发威的林父,将他往坐上推。

自己突然转变脸色,拉起林珍的手掩泪低吟,一阵声泪俱下:“好闺女,我们真是没法子了啊,你弟弟一向身子弱,如今躺在那整个人瘦的皮包骨。郎中说了,要去找京城的大夫看病,可家里能卖的都卖光了,实在凑不出钱了,你已是出嫁的闺女,爹娘也知你的不易,若非是走投无路,我们也不会来求你啊。”

林珍挣脱开母亲的手,看着这老两口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心间一阵气愤充盈,对自己这些年的挂念和接济深感不值,“娘,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每个月往家里送了多少银子?你们伸手拿钱的时候记得,如今就都忘了吗?弟弟从小体弱,我说句不好听的,若非我帮衬,他还能躺到今日吗?”

林父沉声拍桌,碗筷杯碟皆被震得晃动。

他站起身狠狠一巴掌甩到林珍脸上,“不孝的东西,你非但不帮着想法子筹钱,还敢咒你弟弟。”

“那你们且自己想办法去罢,我不管了,我也没这个能力管。”林珍把筷子一摔,捂着脸默默流泪。

林母知道女儿心软,面色一变,坐到她面前老泪纵横,一会儿说这她是怎么含辛茹苦把她们姐弟俩拉扯大,一会儿又说她弟弟命苦,打娘胎便害了病,让她做娘的日夜难安,以泪洗面。

“天爷啊,我不如死了算了。”林母哭喊地声嘶力竭,起身就要往墙上撞。

林父上前死死地拽住她,仰天长叹:“你这是何苦呢?”

“你放开我,恒儿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随他去了。”

瞬息间,房中乱作一团,满地皆是摔落的碗筷,瓦片碎裂发出刺耳欲聋的声响,连天的哭喊和叹息声引得隔壁几家邻居纷纷探看。

林珍把门重重一关,房门合上的巨大声响震得林母冷不防地止住了哭喊。

“够了,你们这是闹哪出,要让别家都来看看我们家的烂事吗?!”

寝房中林恒静静地躺在那,瘦削的脸上毫无一丝血色,终归是血亲的姐弟,林珍看着也心如刀绞,见爹娘这般寻死觅活的做派,今日怕是很难罢休了。

她吐出一口夹杂着愤恨的浊气,沉声道:“恒儿治病要多少银子?”

林母见她心软松口,也不跪在地上叫嚷寻死了,立即起身拍了拍膝上的灰尘,亲昵地拉住林珍的手,眼角挤出几行泪:“好闺女,娘总算没白疼你,恒儿将来病好了,定要好好感激你这个做姐姐的。”

林珍见她一直含糊其辞,再次问道:“行了娘,你们往后少演这样的做派便是对我最好的感激,到底需要多少?”

林父咳了一声,眼神闪烁:“六十两。”

“六十两?”林珍被这个数目惊地立刻抽开手,气得略发苦笑,嘴角微颤,“你们当我种了那一摇便会掉银子的树不成?便是神仙下凡,我也拿不出这么多。”

林母按住她的肩膀,哀痛地摇头:“珍珍,郎中说了,恒儿这个病是天生体弱,要用那京城上好的药草调理才可见好转。药钱是贵了一些,本来还是要八十两的,我和你爹这几日把家里的东西能卖的卖,能借的借,已凑够了二十两了。”

“娘,这话你不必多说,你们便是杀了我,我也拿不出六十两的。”

她是林恒的姐姐,又不是他爹娘,定然没有吃喝拉撒全要她一个人管的道理。且爹娘偏心的紧,做女儿时也没在爹娘膝下享过几天福,这么些年她能做到这份儿上,他们也该满意了。

林父脸一厚,冷哼一声,“我们叫你回来,定然是有法子同你商议。”

“那爹你倒是说说,有什么比摇钱树还灵验的法子。”

林母怕他那个臭脾气又惹恼林珍,一个劲地朝他使眼色让他闭嘴,自己则垂首轻缓道:“珍珍,你听娘说。河东村的董七爷一贯是做印子钱营生的,为人也宽厚和顺,从来没听闻过有逼债讨债的事发生……”

话还没说完,便被林珍厉声打断,“胡说!万万不可!爹娘,你们是疯了不成?那可是印子钱啊,若是还不起动辄便是要倾家荡产的,你们让我去借印子钱,你们、你们是想害死我吗?”

“那你说怎么办,恒儿的病是万万不能再拖了。”林父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反正……反正这印子钱是断断不能借的,你们容我再想想其他法子。”

“你以为你那满是浆糊的蠢脑子能有多好使?如今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再没有别的法子可行!”

“那你们为何不去借?偏偏拉着我去借,爹娘,你们可真是好狠的心。”

林母温声安慰:“董七爷说了,借印子钱要值钱的东西抵押,我们家这间破房,家徒四壁,他看不上啊。珍珍,娘想着先用你的名义去借六十两,反正那董七爷为人和善,定是不会行那逼债之事,我们日后再慢慢地把那六十两还上,你是我的女儿,我还能害你不成?”

林珍被气得浑身发抖,今日回家这一趟,她总算是看清这对豺狼虎豹样的爹娘。

自古借印子钱都没好下场,但凡借了哪是那么容易还得清的。收放印子钱官府一开始还管,可总有些市井赌徒为私欲暗中上赶着去借,年年屡禁不止,渐渐的,官府便也不管了。

还得清便是运气好,还不清闹出人命也是活该。

林珍心中这下清醒得很,她嫁到苏家这几年,家中富足宽裕,丈夫待她也是极好的。她绝不能这么做平白坑害了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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