槛花笼鹤(二)
槛花笼鹤(二)
一场突如其来的行刺,搅得本该歌舞升平的寿宴人心惶惶。
夜已深沉,皇宫却灯火通明。
空荡的宫墙下,有宫人提着明灯低头匆匆走过,凛冽的风声卷地而起,如阴寒的沉喃之音旋绕耳畔。
秦业话音冰冷刺骨:“回禀太后娘娘,那行刺的逆贼已押入大牢,另外那些舞姬……”
殿中的多宝阁早已被砸的粉碎,宫女太监跪在殿外磕破了头。
褚钰怒踹身前跪着的宫女,冷眼一擡,只见寒光深深,犹如一把锐利的刀,“给本宫撬开她的嘴,本宫倒要看看,是谁躲在暗处要置本宫于死地。至于其他人,杖毙!通通杖毙!这群贱婢逆贼,胆大包天,万死莫赎!”
她脱力坐下急喘几声,将桌上那金丝小炉掀翻在地。
炭火溅落满地,落到伏身跪拜的宫女手背上,那宫女手背的皮肉被灼烧得通红,却也不敢吭一句声。
褚钰眼中此刻的怒色便如这滚落在地上明暗忽闪的火星。
她当了三十多年的皇后,五年的皇太后,除了当年的李太后那个贱人之外,还无人敢算计她一分。
昔日,先帝宠爱她、纵容她,她手握权势,风光无限。
如今,哪怕是在当年邵贵妃那里一时算漏失了手,让舒妃那个贱婢的儿子坐上皇位,那些所谓扶持皇帝的近臣也照样不敢动她、不敢动褚家。
她也知道,今夜之事,绝不是皇帝那边的人干的,因为那些人终归有所忌惮,如何也不敢轻易动她。
到底是谁?她必要揪出那背后之人,将其碎尸万段。
褚荇自从那日与褚穆阳大吵一架后,这段时日一直都住在慈宁宫中。
今日寿宴她也在场,看着父亲与姑母险些惨遭毒手,她着实被吓得不轻。
现下依旧惊魂未定,是一路被侍女搀扶着进来,她拭去眼角冰冷的濡湿,“姑母,我父亲如何了?”
褚钰见她面色惨t白,只眼尾染上一抹深红,忍不住心底一恸,牵过她安抚:“荇儿,莫怕,御医方才已来传了,你父亲并无大碍。”
褚穆阳包扎好伤口后,被内侍扶着进来。
那刀口刺入极深,他右手不能动弹,唇色发青,额头沁出一层冷汗。
“兄长快坐。”褚钰心中泛起一片酸楚,急忙让内侍赐座。
褚荇则上前扶他,话音已是几近细微颤抖:“父亲无事罢?”
“我无碍。”
褚穆阳摇头宽慰二人,满心俱是深深的后怕,疼痛撕扯之下,语气微弱几分,“娘娘,方才那刀若是不偏不倚刺中了你……”
褚钰眼中模糊,涩然点头。
若是刺中了她,那她如今岂还能安稳地坐在这?
“今日之事,再谢过兄长。”
她从小便与兄长相依为命,不论是深陷泥潭还是身居高位,兄长都一直在她身旁护着她,替她扫清前路上的一切。
褚穆阳微微颔首,长叹一声,收紧的手背忽然筋骨凸起,双目微睁,如寒潭般深不可测,“我在想,这个人到底是谁。先前曾松宜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回京,我们竟浑然不知,而后还意图在珍味楼设局拉我下水,他自己口口声声也说他背后有人相助。如今看来,那人助他进京,目的必是借他来扳倒我们。”
“可终归被我们扬汤止沸,将曾松宜灭了口。”他双眼微咪,气息沉敛,“若那人未达到目的,此番正是卷土重来呢?”
褚钰心底一震,双眉高扬:“兄长是说,今夜指使那女子行刺的很可能是曾松宜背后之人?”
此刻御书房也是光影攒动,一片凝重蔓延。
晦暗的虚影打在傅长麟的脸庞,他陷入百思之中却依旧无解。
“究竟是何人如此胆大包天?”他问出此话,更多是带着恐惧与心慌。
那舞姬突然持刀行刺,令所有人措手不及。
他虽厌恶褚家,但褚家在朝堂内外终归根深蒂固,轻易不可撼动之,是以绝不能用此下策。
裴谙棠、谢临意、温乐衍三人皆面色复杂,沉凝的眉目下尽是思绪纷繁。
宵云司自从为褚太后驱驰后,诏狱中的雷霆手段愈发残酷暴虐。那舞姬在宵云司手中半夜,却一直未说一个字,可见她背后必定是有人指使。
褚家虽权倾朝野,但也结怨甚多,对他们心生怨恨之人,可谓是上至高官世家下至庶民百姓。
那些舞姬皆是由教坊司选上来的,经礼部与太常寺反复查验,一干人等皆姿容出众、身份清白,并无任何不妥之处。
行刺的女子出手时虽令人猝不及防,但谢临意现下仔细想起,还能将她的招式在脑海中过一遍。
他屏息道:“那女子出手流利干脆,纵跃自如,绝非寻常的教坊司中女子。”
本朝教坊司中的女子,大多是罪臣家眷。
官员获罪,男子充军流放,女眷则沦为贱籍,没入教坊司,以献艺为生。
除此之外也有一些良人乐伎,若是家世凄苦,无处可去,又有吹拉弹唱、琴棋书画的本事傍身,为求一方安身之所,若经查身份清白,也可自愿入教坊司传教。
是以里面的女子皆通晓曲艺书画、琵琶古琴等风雅之事。
但如今夜行刺的女子这般精于武艺,那可谓是令人百加思忖神疑。
温乐衍眼眸一擡,仿佛抓到了一根游走的丝绕,“你可还记得,百花楼里那个叫苏芳的姑娘?”
“记得。”谢临意即刻想起苏芳手中的厚茧与丁桂那被一刀毙命极深的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