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我怜卿(二)
怜我怜卿(二)
“你说的,我也想去了。”傅长麟歆羡地望着她,明澈的目光越发通亮。
城郊的草场早年间是专供世家大族的玩乐之处,开春时,各家公子小姐会齐聚在此打马球、开诗会。
在他们还是少年时也常常去那处玩。
可如今他作为帝王,再也不能同幼年时那般只知玩乐,肆意尽兴。他肩上担的已是大晏的巍巍河山,不再是策马轻扬间的一个玩乐赌注,也不再是高门院墙上一声悠扬明亮的笑语。
高远的庙堂、沉重的社稷与偌大的家国,早已将心间那丝张扬与明媚一一排挤。
在其位,谋其政。
但他希望他的阿妧,还是可以如同以前那般自由自在。
“你去罢,城郊的草场上月也已修缮完了。”他笑道,眼中满是珍视,“后日休沐,刚好叫上阿霁他们一起去。”
“陛下。”曹宁德跨过曲折的长廊而来,“兵部尚书方大人在御书房外求见。”
“我走了。”傅长麟握了握对面女子的手,清朗的话语一闪而过,不过才半个时辰的闲散时光也到此戛然而止。
“许是战后,方尚书对军中清点与编制一事的奏报。”
沈期妧松开他的手。
前方刚打了胜仗,战后的清点编整和对有功之臣的嘉奖必不能少。她出身将门,父亲戎马一生,故而对于兵事之道,她自幼耳濡目染。
旋即点点头,道:“快去罢,晌午莫要来坤宁宫用膳,阿迎要来。”
“行,你们趁这几日好生聚聚,等下月熙王兄和她也要回雍阳了。”一道耀眼的日光穿过葱郁的枝叶,打在他俊朗意气的眉目上。
傅长麟走后,沈期妧抓了把鱼料趴在木栏上喂鱼。
细闪的日光横铺水面,如一层金黄的碎芒洒在澄澈明镜上,水面波澜横动,浮光跃金,清晰可见沙石间的鱼群缠绕空游。
“娘娘,熙王妃来了。”宫女朗声来报。
“快请快请!”沈期妧欢颜一笑,唇齿微露,爽朗地将手中的鱼料全洒进荷塘,鱼群即刻成群簇拥过来,上下追逐。
宫女引着位姿容姝丽的女子进来,女子身形纤瘦、婉约如兰,眸中闪着盈盈笑意,一袭倩影徐徐生姿。
“阿妧!”这一开口,尽显欢脱与明媚,与端庄娴静的外表判若两人。
沈期妧上前拉住她的手,日光之下,两位琼姿花貌的姑娘俏丽夺目,令满园争芳斗艳的花草光泽尽失。
“阿迎,我算了算,你有五日都未曾来了,我都快闷死了。”
温迎秀眉微蹙,接过她倒的一盏热茶轻抿,“我前几日身子不适,昏昏沉沉,来了想必也是不能陪你玩闹。今日总算好些了,想着你烦闷,赶早便来了。”
沈家与温家乃是世交,两人幼时便是一同长大的闺中密友,自从各自出了嫁,一个在燕京,一个远在雍阳,从此聚少离多。
可尽管如此,相隔山高水长,二人日日都挂念着对方,常常互通书信,互寄小物。
温迎自从回了京,每隔日便入宫找她,二人无话不谈,亲密无间。
沈期妧搂着她,下颌蹭过她绵软的衣襟,女子身上淡淡的玉兰花香飘进她鼻尖,她擡眸问:“你不舒服?可有请太医看看?到底是怎么了?”
她们幼时便如此亲密,到如今不见生疏,久别重逢后反而愈发亲密珍视。
也只有二人独处时,彼此间才能有这般无拘无束的悠闲时刻。
她蹭过来时,温迎猝不及防抵上身后的栏柱,头上的花钗清脆摇晃,索性就让她抱着,笑道:“没什么大事,也不必传太医来看,许是近日天凉,偶感风寒,休息几日便好了。”
沈期妧看她今日气色红润,朱唇粉面,才放下心来。
“我给你带了你最爱吃的。”温迎接过身后侍女手中的精巧小盒,打开后里面是泛黄的油纸,温热香甜的气息扑面而来。
沈期妧只闻到气味便猜出,“苏记的蟹黄酥。”
她急不可耐地剥开油纸,四枚裹满芝麻的蟹黄酥金黄酥脆,这一看都能想象咬下去是怎样的油润酥香,油香与蟹黄香相融飘散,整间亭子都弥漫着香气。
这是她最爱吃的点心,便是宫中也做不出宫外这般好的味道。
温迎见她眼光大亮,一猜便知她许久未曾吃到了,“前几日来都买不到,我今日早起,亲自去买的。”
“你真好。”沈期妧眸如点星,觉得今日周身轻快欢畅无比。
“真的有这么好吃吗?阿衍也与你一样喜欢吃。但我还是觉得他们家的龙井茶糕比蟹黄酥好吃,”
沈期妧从小到大都不解,为何她会不喜欢吃,于是不厌其烦道:“还是你家阿衍会吃,真的好吃,我能把这四个都吃了。”
“你小心噎着。”温迎倒了杯热茶给她。
沈期妧灌了口茶,像是想起什么,话语热切:“我们后日去草场骑马可好?”
温迎笑涡隐隐,眉梢俱是喜色:“好啊,后日是休沐罢?我们都一起去,我在雍阳最挂念的就是你们,也最怀念与你们一同在草场玩的日子。”
少时的光景,是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便是她远离燕京,独自想起来还是会从心底涌上一丝融暖的热意。
“我也想,要是你能留在燕京不走了就更好了。”沈期妧目视远方,话语渐弱。
虽然她也明白,人的一生好像总要分别,天各一方。
只要身在世间,就注定被尘事裹挟着走,便不可能永远总停留在最想停留的往昔,也不可能永远做自己想做的事。
温迎也看向她,柔声中笑意轻盈:“这里有你们,就永远都是我的家。”
“不说这个了,走罢,去我的寝宫。”沈期妧将那四个蟹黄酥一扫而空后,起身拉着她,“近来宫里新来了一位画师,听闻此人妙手丹青,挥翰成风,我想让那画师给我们画一张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