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雾气氤氲，药香四溢，沈娴手执医书穿梭在药房中，一排排摆好的药罐子正架在灵火上，她今日换了身深色衣裳，腰间还系着个布围裙，发髻被一条绣着海华春的头巾扎起来，眼神格外认真，分不出半点注意力给旁人。
霍流弈仗着身高优势，踮起脚瞄了两眼沈娴手中的医书，眼神流转之间又落在了她的眉眼和眉间红痣上，沈娴睨了他一眼，他又装若无事地用手撩拨气那药罐子底下的火苗来。
沈娴一卷医书打掉了他不安分的手，“这可是太羽洲地渊取出来的火，伤不到你，但也够你痛许久。”
霍流弈压住已经勾起的嘴角，换了个话题：“话说沈洲主早就可以飞升了，他故意闭关沉睡，究竟是为了什么？”
沈娴倒也没瞒他，毕竟这事和远游大千世界的应如是有关，“为了等一个人。”
“爱人？”霍流弈问。
沈娴却笑起来，他一听便知道自己是多想了，她抖了抖医书又凝神看了起来，霍流弈本以为他不会再说下去，可是沈娴忽然又道：“不是爱人，是他的妹妹，同父同母的妹妹。”
霍流弈原本对此并无印象，却忽然想起来在太羽洲主殿中，有一隅落满了星蓝色的海华春，其中有一豆蔻少女的石像伫立其中，正是姣好年华却因意外早逝，少女笑容仿若真实，裙摆的褶皱即便过去千年也未曾磨损。
石像底部只有少女姓名——沈观玉。
想来她便是沈观溟的亲妹妹，据说是幼时为了对抗东海中的大妖而被风浪卷走，百年依旧杳无音讯，后来在太羽洲安身立命的沈观溟接受了相依为命的妹妹死在海难中的事实，在居所中亲手雕刻了妹妹的雕像，多年来加以养护。
一万年了，不管是对谁而言都太久太久。即便是仙洲也不能躲过生老病死与冥府轮回，只不过比起人间界来说多了些寿数与本事，本质上却并无不同。
至于是轮回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就不是霍流弈能打听的了。
转念一想他的师父李少涯和师伯萧仪，还有他的师兄，堂堂白玉京主人，不照样也是苦苦等着应师伯么，不管是年轻还是年长果然都逃不过思念这东西么。
他刚想感慨两句沈洲主情深义重，两个肩膀快赶上门框宽的阳羽宫师兄就进了药房，看到和狗皮膏药一样每天就知道念着沈娴的霍流弈，简直是怒发冲冠眉毛倒竖，指着他便道：“不是让你去绕着太羽洲跑十圈，别打扰师姐修行么，你怎么又来了。”
霍流弈爽朗一笑，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枚影珠，里面记录着他今早晨起像发了疯的兔子似的跑圈画面，那师兄夺过来注入灵力一瞧，这小子居然还真没撒谎，就算没用那把本命灵剑，照样把整整十圈跑完了。
师兄气得牙痒痒，和另一个健壮师兄眼睛对上，一边一个把霍流弈架起来，说是要去隔壁和大家切磋切磋，霍流弈喊道：“不是昨天已经切磋过了吗，除了阳羽宫主，我最差也能打个平手，你们放开我，我不会打扰医仙姐姐的。”
可没有人会听他的话，没上手把他嘴堵住就不错了，霍流弈硬是抽出一只手来冲沈娴挥了挥，脸上灿烂的笑容比春天的花还夸张，看得旁人心中不爽，以前也不是没有陆中之人热烈追求太阴宫的医修，但像霍流弈这么理直气壮的欠登是没有的。
忽然有一阳羽宫师兄道：“我听闻你初到洲中，好女儿衣装啊，没想到霍公子如此大费周章，竟是为了与我们大师姐做义结金兰的姐妹。”
霍流弈听这话忽然有种不妙的直觉，想也没想便否认了，紧接着他们恍然道：“所以你穿女装就是为了引诱我们大师姐吗，小小年纪不想着修炼，怎么如此不学好，我们只好……”
他们对视一眼，架着霍流弈就到了不远处的岸边，把他身子掰过来，一脚踹了上去，霍流弈像流星一般飞了出去。
沈娴听到动静出门瞧个究竟，就看到在半空中的霍流弈调整了一下姿势，她实在没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少年胳膊架在脑袋底下，还冲她苦笑着捂住脸。
原本他就是找乐子来的，是走是留都看自己心意，现在也是因为医仙姐姐，就算没病没痛也想留在她身边。
况且……被看不顺眼什么的，他这个到处闯祸的，早就习惯了。
在海上飘了几天，霍流弈又顺着海浪飘了回去，但是没等和沈娴说上几句话，他就会像第一次一样被师兄们踢出去，仿佛默认他是来捣乱的一般。
而沈娴沉醉在精研医理中总没有意识到他总是莫名消失是以这种方式被踢了出去，霍流弈又没办法将事情全盘托出，否则他这天才剑仙的名声还要不要，若是不要又怎么好待在医仙姐姐身边。
大雨浇在了深蓝如宝石的海面上，豆大的雨滴打在躺在海面上的霍流弈身上，他翘着二郎腿，时不时抹一把脸上的玉珠，好让眼睛可以睁得开。
他在思考自己的法子是不是用错了，可若是搞得像之前在妖界和冥界那样声势浩大，打扰了她修行，那自己才是用错了法子。
暴雨下过几轮，眼看又飘回了太羽洲，在雨雾之中的海华春就像是点缀在海水中的星子，岛屿中高大的椿树仿佛是万年前的仙人所化，仿佛凝望着它们就能得到一点羽化成仙的契机。
亘古以来太羽洲便是唯一一个没有设下禁制的世外仙洲，唯一的困难便是海路遥远而海上天气变幻莫测，若是克服了这些太羽洲向来是欢迎的。
不过万年沧海桑田，斯人已逝，椿树依然。
可是这一次登岛，霍流弈发现无人阻拦自己，来往弟子眼观鼻鼻观心，就是无人上前去与他搭话，可是那眼中克制的幸灾乐祸的情绪，倒是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原本还是走着去沈娴的洞府，没走几步他直接把剑召出来扔在脚底下，连还湿漉漉的衣服都没顾得上管，可是这一次他却被沈娴拒之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