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06[番外]
ch.06
奥斯蒙德手伸进玻璃框，碰到灵魂宝石，感觉到冰凉的触感，他的手指滑到底下去把它捏起来。他把它拿出玻璃装置仔细瞧。其余人问他在看什么。
“许多人因此丧命。”奥斯蒙德说。并没有感叹。
“没错。”
奥斯蒙德点点头，他拿起灵魂宝石，凑向光线看，又转身向皮特罗看去。“我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危险，”他提醒皮特罗，说话的口气就好像他一听这话，就会立刻洞悉此事的悲剧性，并后悔似的。“也许会付出很多代价。”
“我知道。”
奥斯蒙德没再说话，看着他，表情怪异，自满混合着或许可以说些许赞赏的神色。他说：“开始吧。”
托尼向皮特罗道别，他徐展胳膊，头一次将自己的养子搂进怀里，他不清楚自己能否再见到他，也许这一别就是永别。但一切都是值得的，他们将在宇宙中永恒存在。
最后，皮特罗在通讯器上与无法赶来的其他人一一道别。其余人都很冷静，旺达咬着牙忍住不落泪，但最后小声、痛苦地说道：“再见，哥哥。”
而迪尔梅德，这位向来支持他的好兄弟，却将那惊恐的声音从通讯器那头传来——竟然是阻止——很快又传来重击声，皮特罗没有关心他是否从轮椅上跌落，而是冷静地表示自己心意已决。
“你不会明白，彼特——这一切都是错误的起点，请接受阿尔的选择，支持她的决定吧——我，我不能透露任何信息给你，但——她的死亡是必然的——”
皮特罗目不转睛地盯着通讯器。他对迪尔梅德并不感到很可疑。除他将阿尔的尸身带回来之外，就像变了一个人，使皮特罗想起了时而清醒时而梦魇的教授。
“梅德，你令我陌生。曾经你也哀恨过她的死亡，如今你却要她死而不复生。”
人的思想真是个可怕的杠杆。它是他们用以保卫自己、拯救自己的工具，是世界赐予他们的最美的礼品。它属于他们，而且服从他们。他们可以把它掷向空中，而且，一旦离开了他们那颗脆弱的脑袋，那就算完事了，他们也就不再去管它了。
当迪尔梅德一天一天地不断往后拖延清醒的日期时，他丧失了睡眠和力气，渐渐地，在不知不觉之中，全部的生活把他抛弃了。
当他清醒时，他感到极其难耐的苦痛；入夜，他白天一直思索着的那张面孔一直追随到他的噩梦之中。当他开始意识到当时破除屏障时，阿尔赫娜身上的力量侵入到他的体内，他的躯体无法承受——结果显而易见，如今的他成为了无法行走的残废——而他的思想，被彻底侵略。
桩桩件件细枝末节的未来、现在与过去雨水般涌入他的大脑；有时候，他苦不自抑，逼迫自己接受现实。忽而，他怒火攻心，想怨恨她将一切未来交给他掌控；忽而，当夜晚他独自一人，整座学校的人全都睡了的时候，他突然理解她的选择。
他预知，他知道，他怀疑，他窥探，他自寻烦恼，自我作贱，整天郁郁寡欢，整夜以泪洗面，自责与仇恨让他将因此而痛苦地死去，还认为这样的结局是逼不得已，深知责任和软弱已把他心中的希望连根拔去，自以为在窥探未来，但在黑暗之中他只听见自己的脉搏在狂跳不已，最后，诅咒辱骂，用自己的悲惨和任性来仇恨阿尔赫娜：这就是你带给我的苦痛，这就是我必须舍弃信仰、友情和一切而承受的事！
未来啊，摧毁世界的人啊！是的，有的时候，不管怎样，他还在想念着她。尽管置身若许狂乱、怪诞和愚蠢之中，但他心中依然有着振奋的时刻，它会突然把他从困境之中解脱出来。
——可他不能。
当他预知到与教授带给他的警告如出一辙的片段的时候，吹拂他的脸庞的是一股血腥死亡的空气。要打死一条蛇，光斩断蛇尾是不够的，必须斩断蛇头。
教授思维的觉醒就是未来的预警，事实逼迫他不得不做出选择，即便那个选择将使他千夫所指。
——阿尔赫娜决不能复活。
她会失控，她会被控制心智，她会让世界遭受灭顶之灾。那个她，不是阿尔赫娜。不是他所认识的阿尔赫娜。
迪尔梅德明白，如果今天放任皮特罗解救阿尔赫娜，一定会造成毁天灭地的结果。他拼尽全身力气，拖着无力的双腿，向门口爬去，呼叫自己的辅助器要去基地阻止这些的发生。
当他做完这一切之后，他伤残的躯体砸在地上，哭成了个泪人。他并不因痛哭而后悔，因为他知道阿尔赫娜已经彻底离去。
这天，他肯定又在备受折磨。可怜的承受者，他是不是应该回想一下他曾经试图阻止过挚友的牺牲？但这于他又有何用？让他把绝望的双臂伸向门把手，让他扪心自问为何还活在世上，让他在他的周围看看是否还会落下一枚炮弹，把他永远解脱了。
——这只不过是瞬间划过他的黑夜的一道闪电而已。
如同那些疯狂的人在晕眩混沌之中感到如临仙境一般，当人的思想在自行转动的时候，因挖空心思而精疲力竭，因而对一个徒劳的尝试感到厌倦，便会心如死灰了。
似乎人是空虚的，当他越往下陷的时候，最后便到了阶梯的最后一级。在那儿，如同黑暗中唯一的蜡烛，如同矿井深处唯一的出路，所有人都想再往前走。
这时候，心受到酷寒的袭击。仿佛什么也顾不得了，拼命地想蹦出体外，以求再生。他向周围的一切重新要求活命，它拼命地呼吸着，可是它在自己周围遇到的只是它拼足所剩无几的力气，一个劲儿的刺激它的那些幻象，它们是它自己创造的，现在正像一群无情的鬼魂似的把它团团围住。
在那日，他的双腿被废。他躺在地毯上，苦苦哀泣。复活阿尔赫娜的希望与世界将因此毁灭就在他的一念之间。他进退维谷。
不过，这对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要求过高了。他的理智是想阻止好兄弟的决策，这样才不至于落到预警的那种噩梦。可他终究是人类，感性多于理智。
孩子会长大，关系会破坏，感情会终结，世界会毁灭。这没什么特别的，事实本来就是这样。
迪尔梅德觉得像是鼻尖有样东西让他看不清楚，离得那么近，都可以感受到形体了，就是无法聚焦。这时他忽然想到当自己濒临死亡时那双温暖的手，从黑暗中轻柔却坚定地将自己拽向光明。
既然如此，他和彼特带着阿尔躲着就是了，不让那些可能性出现，省得横生麻烦。他们远远离开，也许，也许那些杞人忧天的事情并不会到来。
皮特罗眼睛盯着通讯器，焦急地等待着迪尔梅德的回心转意。他心神不宁，心急如焚，但他仍能尽力地克制住自己，毫不表现出来。
回应终于传来了。
皮特罗听见了好兄弟破釜沉舟、孤注一掷的声音，听见了对面房间里像死一般的沉寂。“她需要你，彼得。我马上——”
奥斯蒙德那铁锤般的拳头忽然砸在了灵魂宝石上。在座的吃了一惊，说话声戛然而止。“我想听你们接着道别。”接着奥斯蒙德隐晦地补充了一句：“但我不想听乌鸦们啁啾不休地乱叫。”
皮特罗慢吞吞地站稳在他面前。在银灰色的头发下，他的脸上挂着一丝微笑。
他们并不喜欢奥斯蒙德，但他们之间没有值得仇恨的地方。他们之间的关系，完全是利益交加的必然结果。他们需要这家伙，即使他的性格比过去的托尼-斯塔克还令人讨厌。
奥斯蒙德不想浪费时间，对于他们这种道别的做法也感到厌烦。
“如果无限宝石爆发的话，我只有一秒钟的时间将你传送进去。如果你运气足够好的话，你的灵魂不会被它吞吃。”
“这股能量会将他撕碎的。”娜塔莎皱紧了眉头。
“是的，”奥斯蒙德承认道，“你们是-肉-体凡躯，承受不了无限宝石的能量，这是唯一的办法。但应该记住，没有任何人可以在一场能量爆炸中毫无损失。我们能抱的最大希望就是减少所能造成的破坏。”
托尼抗议道：“你先前可没有说过……”
奥斯蒙德打断了他的话。“我过去所采取的只是一些半截子措施，四分之一措施，都是权宜之策！如果我不这么做的话，我们那点微不足道的准备将完全无济于事！”
他提高了声音。“人类极为脆弱，而且事实上你们无防御可谈。如果能量爆炸，我不将他的灵魂抽离，顷刻之间他就会被撕裂。从最好的方面来说，他有机会进入次元空间。从最坏的方面来说，他将失去躯体以灵体方式存在。然而这种后果并不是不能改变的。”
这种绝情的话说罢，奥斯蒙德停了下来，他为他自己的这番话所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