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山 - 远月 - 吃胖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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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山

吴姗耘到山脚下的时候,脸上仍挂着满含春意的笑容,脚下生风,心轻快得欲飞,踩在平地上了,禁不住扭头去望,身体顺势旋了个圈,明媚的春光似乎都绕着她旋转起来,和煦的春风,春萌的绿意,还有花香都知情识趣地锦上添花。

这个潇洒的旋身落定,吴姗耘又转回身去,去找一闪而过的亮色,转身太快,只觉察到一点靛蓝,直觉会是一株幽兰,此时站定了去找,却只见满山青绿。

吴姗耘信自己的眼力,以为羞花被绿叶遮住,还笑眯眯往前走了两步,随着第二步踩下,一个猜测在她脑中蹦出,笑容顿时僵住,鼻尖那股淡淡的香味,彻底把她飘起来的心拉沉到底。

恰如去年那一晚,明善身上的淡香。

她几乎要扇自己一耳光,她又不是常碧蓉,裴岳那样的人,怎会无端关心起吴姗耘身上微不足道的爱情。

但是吴姗耘一时想不明白其中的关节,不知裴岳这一步后面跟着什么算计。不管怎样,必须告诉明善。

吴姗耘抬脚复又上山,登上几级台阶,被拦住去路,她的目光顺着那靛蓝色的直裰往上,看到了裴岳那张俊逸的笑颜。

吴姗耘却被他脸上的笑意,逼得倒退两步,一脚踩空,跌回原处。

山上。

明善一颗荡漾的心也难平静,满腔热血无处安放,最后提着柴刀去后山砍柴了,隔着半座山都能听见铿锵的回声。

等他发泄完精力,回来的时候,太阳已偏西,正好踩着饭点。

大虚法师正坐在桌边,剔牙。

明善扔了柴刀和硕大的一捆柴火,跑过去一看,桌上三个盘菜,青菜和豆子只剩一半,第三个盘子空了,盘底有可疑的油脂,空气中隐隐残留着肉香。

明善对着师父咬牙切齿地说:“大虚,你太绝情了。”说罢转身进厨房,揭开锅盖,里面除了馍馍还有一个盘子,倒扣一个碗,揭开碗,顿时一阵鸡肉的鲜香扑面而来,是一对鸡腿、一对鸡翅和一个鸡屁股。

明善高高兴兴捏着碗沿跑出来,烫得直喊,手里却稳稳把鸡端上了桌,涎皮赖脸地朝师父笑,而后夹了一只腿,又夹了一只翅膀在师父碗里。

“大虚谢谢你了!”大虚又把碗里的肉倒回给他。

明善笑嘻嘻吃了,瞅见桌脚旁还有一壶酒,提溜起来,把桌上两个酒杯都倒满了,另一只手去抓鸡翅膀。

大虚喝了酒,伸手拿酒壶的时候,把盖子撞掉了。他弯腰捡酒壶盖儿,把袖子里一个纸包捏破,拇指沾了些粉末抹在壶盖内侧,这也就是弯个腰的功夫。等他坐直,把盖儿放回酒壶上,手上暗用劲儿,上下一Y,酒荡起来把盖儿稍稍冲起来条缝儿,也就把壶盖上的东西带下去了。

明善正跟那根炖的半烂的鸡翅膀较劲,半闭着一只眼睛扯一根异常坚硬的鸡筋。

大虚嘴角不自禁就弯了一弯,毫无异色地给明善斟满酒,才满上,只听“哐”一声,桌子上的菜碟齐刷刷蹦了三寸高,酒撒了一半。

他抬眼一看,是明善这傻小子硬把筋扯断了,力没收回去,胳膊撞在桌子上,险些把桌给掀了。

明善揉了下胳膊,一手攥着鸡翅,一手油汪汪抓起酒杯,仰头喝尽。

大虚眼瞅着他把酒倒进嘴里,喉结上下一动,心才放下来,极轻地叹了口气。

他说:“儿啊!我要给你说件事。”

明善对着这三个冷盘竟然吃得热火朝天,一个人硬是吃出了一桌人的动静,百忙中抬眼瞟了他一下。

“明日我要走。”大虚说。

明善把嘴里一块肉吞下,问:“去哪儿?”

大虚说:“嗨,还能去哪儿,就是离开京城,四处去走走。”

明善笑道:“又憋得慌啊!师父,不是我说你。你知道吗,有人说,若心里自由快活,就是蹲在茅房里都不嫌憋;像您这样,成天四处乱跑不着家还嫌憋得慌的,就是心里头缺东西。”

大虚有些惊奇。

却听明善继续道:“您呀,心里太实,缺‘眼儿’。”

大虚一巴掌招呼上来,被明善摸了一胳膊油:“合着我养你这么大,就得了个缺心眼儿?损我损得这么溜,搁姑娘面前怎成哑巴了?”回头又把胳膊上的油在明善裤腿上蹭干净了。

明善把啃得一丝肉星儿都不见的鸡骨头一扔,扎着两只脏手想来偷袭大虚,被大虚一脚踢开,明善往后微微一倒,他本意只是闪过这一脚,却不料脑子往后一荡顿时眼前天旋地转,这一倒便真倒下去了。

大虚见状慌了,赶紧上前拉住他,力道太猛,更没料到这小子竟然这样沉,没站住,反往他这边来了,带着明善朝他倒来。

大虚倒在地上,腰上正顶了块石头,身上又压了个人,疼得他眼泪花儿都出来了。把这臭小子推起来,发现他眼睛已经闭上,药效发作了。

大虚坐在地上扶着老腰歇了好一会儿,叹道:“老了啊!”

说话间低头一看,好家伙,胸口上两个油汪汪的手掌印。始作俑者睡着了竟还十分配合地嘴角一翘,十分得意。

大虚不禁失笑,恍然记起,记忆中明善睡梦中总是含笑,不知牵动他心中哪根愁肠,顿时来了情绪。

他把人抱上床,打了热水,仔仔细细给明善擦了手脸,对着这张含笑的少年面容,大虚忍不住用手轻轻抚上他的眉眼。

其实明善长得不像景王,酷似其母,都说儿肖母有福气,大虚忍不住点头,只愿他福大无边,得祖宗神明庇佑。

大虚这一生已经走到了这里,回头看说不上后不后悔,都是他自己选的路,走得倒也心甘情愿。不过为了自己一点不切实际的念想,弄得家破人亡,浪迹天涯,与这“福”字大约是沾不上边的。

明善梦中都不安分,忽而咧嘴笑了一下。

大虚脸上浮现出温柔溺爱之色,他絮絮地对明善说:“我这一走,就不回来了。她容得下你,却是万不能容下我的,就是多福,也容不得我。你是她儿子,俗话说虎毒不食子,你就放心去吧!去找回你的东西,心爱的女人,好好过完这一生。你师父我,这辈子是不成了。”

说到这里,大虚眼圈红了,抓着明善的手,说:“你若要恨我,就恨我,我不怨你。你有你想做的,我有我背负的,恨我吧,你能好受些,都往我这儿招呼,别为难自己,人这一辈子不容易,有时候得放过自己,才活的下去。”

大虚已哽咽难言,最后抱着明善,蹭着他年轻的面庞,瘪嘴忍泪。

一声尖锐的鸟鸣,又长又亮。

这一刻终于还是来了,大虚吸气的空当到底带出了哭腔,最后看了明善一眼,喊道:“我的明善啊!”

又是几声急促的鸟鸣声响起,一个人影从屋后窜出,像一只长臂猿猴,吊在屋檐下,探身推开门。

大虚背对着他,摸干净眼泪,抱起明善,递给那人。

屋檐下这人一身夜行衣,在将暗的天光中有些打眼,双腿一松,飘然落地,把明善背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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