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锐的酒品
吴姗耘不知李和崇缘何会说出这句话,茫然不知如何应答,看着眼前极近的一张脸,僵住。
李和崇将另一只手伸到她后颈,往前一带,动作极快,咬住了吴姗耘的唇。
吴姗耘跪在地上,被李和崇扯得上不能上,下不能下,无法起身,慌乱间,手摸到李和崇胸前,顶着他的喉结猛推出去。
李和崇冷不防被推得倒退几步,脚下被不平的地砖绊了一下,整个人往后倒,四仰八叉摔在地上。
众人都呆了。
姜叁嗓子眼里的一声“放肆”,在看到始作俑者吴姗耘后,又咽了回去,虽然内侍与宫女并不互相管辖,但在二品御侍面前,他说这句话的底气不足。
倒是李和崇,睡在地上,看见从红墙黄瓦间露出的这一方蔚蓝天空,人仿佛就像找到了逃离的出口。
他看见一片浮云悠然的,从琉璃屋顶间擦过,忽然生一个念头:他的父皇是否也从他这个角度看过这一方天空呢?他所经历种种艰险危难中,是否也有过茫然退缩?是什么支撑他一步一步走到乾清宫的宝座前?
若人真有灵魂,他会在养心殿中看着自己吗?
李和崇不着边际地想,看见他的所作所为,父皇是在摇头叹息,还是在空挥拳大发雷霆?
想到这里,李和崇笑了一声,气息在胸膛中震动,发出一串类似笑的声音,他抬手挡住眼睛。
他太想找到出路,太想获得父皇身上那遇佛杀佛的胆气,可惜,没有人指点他。李和崇一直坚信在他懦弱畏惧的表象下,藏着先祖勇敢果决的力量,只是他还不知如何点亮,并始终相信,血脉深处的力量会找到合适的机会,奔涌而出。
那时,该是多么痛快。
而此时,只能忍耐,把所有的情绪憋成一腔愤懑,伤害自己。
自从楚王受封这日起,养心殿中的气氛变得压抑沉闷,不仅在面圣时心怀忐忑,便是面对吴姗耘,也多有尴尬。
姜叁又看见圣上坐在那张摇椅上,怀里的黑猫长得了不少,皮毛越发黑亮,冷不丁看上去,只能看见一双黑黄的猫眼,有几分诡异。
他小心翼翼地上前道:“陛下,其他的折子都按照内阁的票拟,朱笔誊抄了。有两件事,陛下兴许要知道的好。”
见李和崇未反对,姜叁翻开两本折子,道:“一桩是礼部的折子,太后的寿辰预备得差不多了,这会儿开支已经超了预算,请再播点儿银子。”
“播就是,让我知道作甚?”李和崇慢吞吞地问。
姜叁只得硬着头皮说:“陛下,那个,您给太后的寿礼,不知......”
李和崇说:“你去库房,随意挑几件贵重的吧。”
姜叁想说:这节骨眼儿大家都攥足了劲儿要在寿礼上出新出奇,好讨太后欢心,您送得太寻常,惹太后不快,往后的日子会更不好过。
可这话他哪敢说,干张嘴,仍遵旨。
“还有一件,也是礼部上的。”姜叁溜了皇帝一眼,说:“太后下了懿旨,让礼部,选妃。”
李和崇问:“替谁选?”
“自然是陛下......和楚王。”姜叁道。
李和崇闻言,目光空空,瞅着前方不知何处,说:“知道了。”
姜叁捏着这两件事都是想问怎么办,可结果还是推到他这里,看皇帝的神色,他不敢聒噪,只得出来叹气,自己掂量着办去,就怕办不好,他要担罪。
这差事不好当啊!
太后的寿礼最后定了一尊白玉观音,姜叁不敢出新出奇,老老实实不出错便好。
李和崇问都没问,没给姜叁邀功的机会,便抬脚去了慈宁宫。
果然,楚王正陪在太后身边。
李和崇实在提不起兴致,一套祝寿贺词说得不甚动听,走完过场,便呆呆地坐在一边陪笑。
好容易挨到开席,便飞快地起身赴宴。
满院子皇亲国戚朝廷肱骨哪个不是眼毒心亮的,从前李和崇是个沉闷寡言的帝王,君臣同席时,气氛总是颇压抑。这一回,众人逮着楚王巴结奉承,倒对他这个皇帝忌惮都少了几分。
李和崇冷哼一声,并不计较,早已把炎凉之态看透,自己一杯一杯冷酒。
他冷眼看着,李锐的气质举止跟满院子人格格不入,冒着一股草莽憨直气,还以为人家敬酒就是看得起他,竟来者不拒,最可气这小子竟然千杯不醉,眼睛越喝越亮,脸越喝越粉。
一直默默坐着的内阁首辅闫传宗竟也起身,敬了李锐一杯酒。这个信号让李和崇不自觉眯了下眼睛。
闫传宗是前任首辅李昌河的学生,熬死了这位先帝托孤重臣,闫传宗登上首辅之位后,却未能继承其师遗志。
李和崇看见闫传宗喝完这杯酒后,那点首辅的矜持抛到脑后,踮起脚在李锐耳边说了些什么,李锐笑着说了句什么,惹得闫传宗满面红光,心满意足,心有荣焉地回座,仍似乎在愉快地回味方才与楚王的对答。
李和崇看得心厌,此时酒过半巡,想借口先离席,他转头朝姜叁看了眼,姜叁却直愣愣望向席上。
李和崇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见一个人竟然抱着李锐失声痛哭。
这人官职不高,李和崇对他没有印象,问姜叁:“那是谁?”
姜叁刚要开口,忽然听那人边哭边喊出一声:“先帝啊!”
李和崇心中咯噔一下,一个他记不住的小吏竟成寿宴座上宾,在这里抱着李锐喊先帝,其中用意再明显不过了。
这一刻,李和崇只想笑,为自己可悲的境地发笑,自己究竟是多无能,无能得让这些宵小之徒敢当面来这一套,来挑衅他。
场中倏然噤声。
只剩那感情充沛的小吏在动情地喊着“先帝”,竟无一人出声阻止。
李和崇朝李锐看去,心中冷笑。
李锐端坐席间,脸色涨红,不怒而威,看上去竟真有几分王者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