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梁家的墓园里竖起了一座新碑,里面躺着唯一一个,与梁家没有任何血缘亲情的人。
老太太临死之前都没有再看过梁显扬一眼,也不知她是带着怎么的心情离开的。除了赵笙舟,也没人知道她在失踪的两天里经历了什么,身心上才会产生如此惊人的转变。
即便张先生私下软磨硬泡的问过他好几次,他都守口如瓶什么也没有说。
经过了巨大风波的梁家元气大伤,许多订单的交货期都被延后了,新的客商也因无人接洽,屡屡扑空。梁家制玉的实力和水平一度被推到风口浪尖上,受到外界强烈的质疑。
梁老爷旧病新伤,不得不再次卧床休养。二叔被强制锁在了屋里,准备戒断烟瘾。
梁显扬十分幸运的捡回了一条命,可在经历了丧母之痛后,他就没有再开口说过一句话,整天只像个活死人一样,骇人的干瞪着眼睛,盯着天花板。人虽然还活着,却跟死了没两样。即便如此,梁婉儿仍是在他的床头伺候着。
她恨他,但曾经也是那样的爱他、敬他,两人更是有着爱情的结晶,不论如何,她都无法眼睁睁的看着他重伤卧床而不闻不问。
验尸官说了,梁显扬的娘在死前说那些话的时候是明显是神志清晰的,她所说的都可以充作供词,那便意味着等梁显扬的伤养好,就需要接受有关律法的裁断。
梁家表面上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即使在表象之下已经千疮百孔。家中的大小事务靠着绝儿在梁老爷的床边传达和解决。
梁老爷的房中不再需要点祛味的檀香,因为每天要服用的各种中药已经盖过了房里的其他气味。临到了中午,绝儿便又拿着刚煎熬好的中药送到了他的房里。
“那天夜里,你说的全是真的?”梁老爷看着绝儿,喝下了她递到嘴边的最后一口药,苦涩的味道让他直皱眉,牵动着额头被磕破的伤口又疼了一下。
绝儿迷惑的看着他,不知道他具体指的是什么。
梁老爷嗫嚅道:“你到底是不是天煞孤星的命?当年那算命先生弄错了?”
绝儿的身体微微一顿,默不作声的将盛药的碗勺放回到了桌上,背对着床说:“没有,算命先生没弄错,我确实命犯天煞孤星。”
梁老爷脸上浮现出一个失望的神情,绝儿即使是背对着他,也听到了床上浅浅的一声叹息。
“不过爷爷你放心,我这次回来,并不是来认祖归宗的。”她垂头苦笑了一声,“也不会久住,我有自己的家。”
绝儿明白,即便她父母的死与自己没有关系,十几年亲情的疏离还有她的命格仍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梁老爷对她的话倒没有感到特别的吃惊,这么多年杳无音信的长孙女不会突然回来。绝儿的种种表现也清清楚楚的表明,她对梁家的家业根本没什么兴趣。
“那你这次回来本来是为了什么?”
张先生和馒头正准备来看看梁老爷,走到门外时听到了两人的谈话,便留在了外面,这个时候,他们进去打扰显然不太好。
“我想借护心玉用一用。”绝儿没有半分的迟疑,毫不犹豫的向梁老爷坦白了自己这次回来的目的,“我男人身体出现了点问题,听人说只有用护心玉才能治。”
她顿了顿,慢慢的走到床边,略微有些忐忑的补充道:“不用借太久,顶多半天的时间。”
“你们已经成亲了?”梁老爷好奇的看着她。
绝儿想着馒头,不禁笑着点了点头,“我知道那块玉只有梁家的继承人才能动,可是我……”
梁老爷什么话也没用,将被他放在枕下的护心玉拿在手里,反复摩挲了起来。他的眼神忽然黯淡了许多,久久盯着手里的玉,仿佛想起了什么。
“这块玉我本来是想传给先业的。”他抬起头看着绝儿伤感的笑了笑,“就是你爹,如果他没死,现在应该是行里数一数二的人物了。他刚出生的时候,我摸着他那双又细又长的小手,就对他娘说,这孩子的这双手天生就是吃咱们家这碗饭的……他的性子也生的好,不像我一点就着,随他娘,干什么事都不紧不慢、和和气气的,我那时就想啊,这小子只怕是火烧屁丨股了,都不带跑一下的。可没想到你出生那会儿,他能担心着急成那个样,不知道的还当躺在床上生孩子的人是他。”
梁老爷回忆起往事,忍不住老态的笑了两声,回想起自己的这个儿子,他好像都找不到一点能数落埋怨的错处。
“嗯,爹是个温柔的人。”绝儿想起了那天夜里温柔的抱着自己的那位父亲,嘴角不自觉就扬了起来。
梁老爷似乎有些意外,将身体绝儿身前微微一倾:“你怎么知道?”
绝儿一怔,连忙摇了摇头,支支吾吾的说:“我……我猜的。您把他说得那么好。”
“他是好。”梁老爷笑了笑,又看了两眼手里的玉,就将它递向了绝儿,“你要用,就拿去吧。什么时候用完就什么时候再拿回来。”
他温和的注视着绝儿,眼底是亲人间才有的柔光,“经历了一回生死,原来想不通、迈不过的坎才能跨过去。梁家的人丁越来越单薄,我也老了,管你是天煞孤星还是
北斗七星,只要生在梁家门,到死都是梁家的人;你成家了也好,孤家寡人也罢,逢年过节的时候都必须回家里来看看,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他忽然严肃起来,抓起绝儿的手,仰着头略有些卑微不安的确认道:“知道了吗?星夜。”
虽然这些天来,他从来没有对过去的事向绝儿抱歉过,但他知道自己是亏欠对不住她的。这样的要求,他名不正也言不顺。可是他老了,他再也经不起失去任何的亲人了。
张先生和馒头没有听到最后绝儿是怎么回答的,直到看到她从房里走出来,那张笑中带泪的脸上所洋溢着的幸福满足神情,是他们从没在绝儿脸上看到过的。
馒头甚至有些小小的嫉妒,好像两人成亲的那天,都没见她这样对自己笑过。
“张先生,我拿到了。”她毫不遮掩的向张先生炫耀起了手里的护心玉,这是梁家的人才能动的东西,她如今也能光明正大的拿来用了,“馒头,我们回去吧。”
回到石屋的时候是第二天下午,绝儿带了许多镇平的特产,这是她家乡的特产。她头一回像个得了新玩具的小孩子一样,眉飞色舞的对好奇着这些特产的金吉和银吉分享起这些特产的美味与制作工序。
张先生倒没有兴致去参与这些小孩子的活动,进到屋里,就拉着在一旁默默欣赏着绝儿孩子气一面的馒头,直奔了地下室。
“来来来,别耽误了,脱了衣服躺在我的宝贝玉床上去。”他急不可耐的将馒头按到了内室的玉床上,霸道的解起了他衣服上的扣子。
馒头还没有心理准备,猛然被张先生这么一弄,倒仿佛是自己要被他占便宜了一样,紧紧将领口一捂,惶恐的看着他问:“这么急?”
徐恩予将肩上的行囊放进了柜子里,转过头对他说:“不算急了,要不然在梁家的时候,我师父都能就地将你的衣服给扒了。”
赵笙舟和阿九站在内室的门外,不知为何,神情严峻,看起来好像心事重重。
“不用做别的准备吗?”赵笙舟突然发问。
徐恩予看了他一眼,走到另外一间房里拿出一本古籍扔了给他,“听师父说你也是学道的,不放心就自己看看,有了护心玉就不需要准备别的了。师父的这张玉床只是加一重保险罢了。”
“五米斗术……”赵笙舟念着手中古籍的名字,若有所思:“这本书不是失传了吗?”
“并不是失传,只是天师道的直系传人已经很少在外行走。这本书理所当然就销声匿迹了。”徐恩予淡淡的说。
张先生似乎已经成功将馒头的衣服给扒了,得意洋洋的搓着手从内室里走了出来,对徐恩予说:“你去将丫头叫下来,跟两个小孩搅和什么。”
他见赵笙舟正埋着头在手里的书,好奇的上前一瞅,整个人差点跳了起来,一把将书从他手里抢了过来,瞪起眼珠子拿书指着他问:“哪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