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何为兄弟
“官家,臣也认为再战不妥。”苏辙给赵煦行了一礼,然而说出的话却让赵煦不那么高兴了。“官家,臣也希望能早日彻底打败西夏,然如今国库空虚,若是强行征战,必要强征重税,恐怕会引发民乱,得不偿失啊!”苏辙说罢,也学着张朴扑通一声,直接跪到地上,干脆不起来了。
“咳咳咳,咳咳咳,你……你们……咳咳”赵煦顿时被他俩气得捂着胸口咳嗽不止。然而他也知道这是实情,朝廷能尽全力支持西北军打完平夏城一战已实属不易。所以呀,赵煦只能把这苦闷憋在心里,此生的抱负,恐怕难以实现……
“陛下,能否听臣一言。”章P思索良久,他看了看惆怅苦痛都放在了脸上的官家赵煦,又看了看地上跪着的两位哭穷党,抬头跟至始至终都没出声儿的参知政事刘守仁对视了一眼,又转头看了看以自家小弟为首的热血中老年三人组,终于开口。
“爱卿有话,但说无妨。”赵煦喘匀了气儿,抬手示意章P继续说下去。
“臣常年在西北,对党项人算得上比较了解。其狼之野性,实难驯服。抢掠得手,便绝尘而去,若是战败,便摇尾乞和,此乃西夏惯用伎俩。求和是真,若说真心归附……恐怕不可信。”章P条理分明的分析了党项人令人厌恶的特性,一针见血的指出重点。
“章卿所言甚是,咳咳,咳咳,朕亦深以为然,故不愿接受西夏的投降。”激动愤怒过后,赵煦已然平静了许多。对章P的分析,他是赞同的,也直白的说出了自己内心的不甘,他不愿意接受西夏的假意投降。
明知是假,缘何还要接受?赵煦宁愿一打到底,彻底灭亡了这个恼人的犹如毒蛇一般的边陲小国。但,国家没钱呐?!国库空了!所谓进退两难,不过如此。谁能告诉他到底应该怎么办?!
赵煦此言一出,底下跪着的两个立马感觉不好了。官家都明说了啊,不愿意接受投降啊,那不就是要接着打吗?可就国库这点儿钱,好干什么用的啊!‘也许还能从……挪一点儿?要不……再加点儿税?……’尽职尽责的三司使张朴已经充分调动起自己的十二万分精神,脑袋高速运转,一心盘算着怎么样才能再抠出点儿钱来满足战争需要。
稳坐钓鱼台的刘守仁微微皱起了眉头,显然,章P的回答是他没有预料到的。章、曾布、马运三个倒是觉得理所当然,大家思路还是基本一致的嘛。不过身为章P的堂弟,章总觉得自家老哥哥好像话里有话,恐怕还有未尽之言。
果然不出章所料,等官家和各位同僚都在心里咂摸了一轮,须发皆白的章老相公又开口了:“但我大宋历年征战,的确耗资巨大。大战刚过,将士多有损伤,若要再战,则必须招纳部分新丁,重新训练。马匹、粮草也需补充。且若是再战,势必要一鼓作气,不可半途而废,如此一来,很可能要面临长期对战,花费更多。现国库空虚,无钱无粮,委实艰难。若要强行征召或是增加赋税,恐民众有怨,政局不稳,于我大宋不利呀。”
看着官家刚刚有些清亮的眼眸又黯淡了下去,章P顿觉十分不忍,他抛却了拗口的官场辞令,直白的说出了心里话:“官家,臣毕生之愿,惟愿踏平西夏,让其彻底并入我大宋版图,成为我大宋州府!绝非如今接受他们令人恶心的假意投降。”
章老相公神情激动,此番话说的掷地有声,振聋发聩。在场众人无不动容,观章P,此人无愧为西北统帅,文武双全,实乃大宋文官打仗第一人也。(大宋一向是文官为帅,武将跑腿儿,能不能打赢全看文官能否文武双全,懂得带兵治军之道(─.─||)。大宋文官:这要求也太高了吧!抗议呀!)
然而,此时他已须发皆白,烛光映衬下,脸上深深的沟壑一般的皱纹亦是清晰可见。他也已年逾古稀,已经老迈,后继何人呢?
官家赵煦观感尤为强烈,心中的悲伤失落几乎化为实质。他自己眼看着命不久矣,他忠心耿耿能征善战的大臣也已是风烛残年,他不敢想象,之后还能有谁可以继续坚持,排除万难,死战西夏呢?
“臣虽老迈,然臣心不死,只要臣活着一日,臣就会做一日的努力。况且西北各路都已经培养出了一批又一批有胆识、有谋略的年轻将领,臣和众位同僚定不遗余力传授经验,给予支持,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比我们这些老家伙更有战斗力,踏平兴庆府实乃指日可待之事。”
章P看懂了赵煦的眼神,也读懂了赵煦的内心。此时,行将就木的老人和病入膏肓的青年有着相同的心声,他们不甘,他们不愿。
“然而就如今形式,我大宋势必需要暂时的妥协,放任西夏暂且苟延残喘,以换得我大宋军民休养生息的时间。只有来日国富民强,兵强马壮,准备万全,才能一气呵成,彻底灭掉西夏。故臣奏请官家三思。”章P放缓了语气,诚恳的提出自己的建议。他抬起头,用有些浑浊的目光看了看赵煦,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如出一辙无奈和不甘。
“噼啪”、“噼啪”福宁宫内只能听到蜡烛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声音。都说“灯花爆,喜事到。”而此时,屋内气氛却格外凝重,大家都还沉浸在章老相公的一番言论之中,无人说话。他是当之无愧的封疆大吏,他对西北战局的了解无人能及,他的话分量很重。
“唉~”赵煦长叹一声,打破了满屋子的沉默,“朕明白了,咳咳,章卿。”赵煦看向章,“明日告诉辽国使臣,西夏求和之事可以谈,咳咳咳,具体事宜由你来安排,咳咳,咳咳,朕乏了,众卿都退下吧,咳咳咳咳。”赵煦费力的说完,便疲惫的阖上了眼,不再言语。
章看了看赵煦,无声的叹了口气,率先站起身来,扯了扯压出褶皱的官袍下摆,郑重的朝着赵煦施了一礼,又回过身,从地上扯起还跪着的两个,示意大伙儿一块儿出去。众人纷纷起身,规规矩矩的给紧闭双目的官家无声的行过礼,依次退出福宁宫。
初春的夜依旧寒冷,心情有些沉重的几人不约而同的拢了拢身上的披风,默然无语。直到临近宫门快要分开时,才互道了声珍重,各自上车回家。马蹄哒哒,车轮飞转,碾过一路陈雪新霜。
“你干嘛非得做我车里?”有节奏的轻微晃动着的车厢里,不顾形象把两手揣进怀里取暖的章忿忿的质问老神在在的坐在自己对面,并且一上车就抢走了自己暖手炉的某人。
“你家近呐,这还有一会儿就又要准备上朝了,我回驿馆,一来一回都耽搁在路上了,多不方便。”章P心满意足的抱着手炉惬意的答到。
“刘守仁家更近,你咋不上他家?!”章各种不爽。
“刘守仁又不是我弟弟,我上人家家去干嘛。打扰人家,多不合适。”章P慢条斯理。
“知道我是你弟弟,你是不是事先给透个气儿啊?!害我丢这么大人!”章提起这事儿就来气,恨得牙根儿都痒痒。他怒瞪章P,不停的朝着他磨牙。
“丢了哪么大的人啊?”章P笑眯眯的放下手炉,特地伸出双手比划了一个大圆的样子,戏谑地看着章:“有这么大?”
“你,你,你幼稚!”章被他看得简直没脸,气哼哼的趁机夺回了被人霸占的手炉,紧紧抓在手上,一同揣进怀里。手炉温暖的热度,让寒风中冻透了的章幸福的一哆嗦,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