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香消,被冷,灯灭,案上尚有一缕轻烟。
少年幽幽转醒,还未来得及回味片刻前的梦,睁眼就见一张放大无数倍的脸孔贴在自己鼻尖之上,顿时惊得卷被而起。
那人白粉面,倒叉眉,樱桃嘴,外加两点殷虹朱砂,模样很是怪异,此刻他双目含泪,一脸变化莫名的神情,又带着点小心翼翼,这着实让少年又惊又疑。
“你是什么人!怎么进到这里!”
凉守宫从袖中掏出一块绣着黄菊的白绢子,扭捏作态地擦拭眼角,道:“大宗师,您怎么连守宫也认不得了!”
话语中冲天的酸气,熏得古陵额角青筋微跳,他面上淡淡,只道:“大宗师又是何人?”
“大……咦――”话到嘴边,凉守宫像是想起了什么,用扇子遮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贼溜溜的眼睛,眼珠子转啊转。
古陵的疑心因此越发重了。只是他生来就颇有城府,面上不显山露水,心思已经转了千百回,他狭长的眼中似有点点寒意落在凉守宫的身上,沉闷压抑得迫人。
凉守宫一个激灵,忽而想起当年册封大典上,古陵逝烟远远投来的那一凌厉的眼神,似乎所有的心思算计都在这一瞥中无所遁形。控制不了的颤栗从小腿蔓延至全身,他再也不敢看面前这个十多岁的孩子,整张脸缩在扇子后面,只剩下一个方方的帽檐和满身的白。
不论是素爱插科打诨的凉守宫,还是烟都的其他什么人,不管他们心里对于古陵逝烟的真正情感是爱还是恨,他们都摆脱不了对于他与生俱来的恐惧。不妨说句玩笑话,也许这也是属于大宗师的独特魅力。
古陵揉了揉眉心,虽然心里的疑问并没有解开,但他又不想再理会那个怪人,他出了冷窗功名,不知不觉走到了软红十丈附近。
他望着远处一片红艳艳飞舞的宫纱,视线过处,似乎连黄灿灿的日光都被染红浸透,勃勃的生机被一只森冷的铁手牢牢箍住。
在他这个距离看来,软红十丈已经类似于一个有着华丽外壳的囚牢,那么终日呆在里面又是何番感受呢?
还未等他细细思索,一道纤细有着少年人特有活力的身影远远地走过来。
虽然容貌有些变化,古陵还是一眼认了出来――是小时候就对自己颇多照顾的师兄,青宫。
青宫再次见到这位记忆中的小师弟,吃惊的同时更多的是掩饰不掉的喜悦,他脸上挂着最真挚的笑,一双大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那股子清澈灵动好似春天林中潺潺的溪水,最能感染人心。
连在无情楼中炼就的铁人一般的古陵,也不禁欣羡地暗暗感叹,师兄比起自己来,果真幸运的多。
两人互相问候了一番后,青宫笑问:“师弟是要去见师尊吗?”
古陵点头,又见青宫端着的托盘上几枚柿饼,遂道:“师兄既然也是去软红十丈,不如我们一块儿。”
“好的。”
宫无后仍旧是冷冷清清的样子,青宫素来乖巧可爱,他捏了一块柿饼递到宫无后嘴边,又把这几日自个儿碰上的有趣事情讲了一遍,期间不忘为师弟说点好话。
宫无后被他逗乐,露出一个浅浅的笑,这笑轻轻飞起来,变成一只小小的蝴蝶,撞进了古陵的心口,颤动的蝶翼引得心律都乱了去。
这种奇妙的感觉在他十多年的短短人生中从未有过,古陵一时心慌,心越慌乱,越跳得快。虽然不至于七上八下,却莫名的有些微微的酥,小小的麻,很怪,却带着丝丝的甜蜜。
或许自己病了吧,古陵如是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