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 先生们 - 李阿舟 - 玄幻魔法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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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阿夫斯的冬季画展一直展出到了四月,在卡拉培。

严格上来讲,它已经不能再称为冬季画展了。不过鉴于展出效果良好,每天来画廊里参观的人络绎不绝,甚至有一个电视台对其进行了报道:“雨中的提琴手――让?阿夫斯在而立之年过后艺术灵魂又有了新升华!”――所以延长几个月似乎也不会损失些什么。

托那个愚蠢报道的福,阿夫斯每天除了要应付比往常多一倍多画商之外,还要接待那些高高在上、平日绝不会在平民面前露面的贵族和议员,以及对艺术一无所知、却喜欢侃侃而谈的富豪们。

微笑、点头、握手,如果对方是女士,还要加一个不越矩的亲吻。阿夫斯端着香槟,站在画廊里与不认识的人装出熟悉的样子,侃侃而谈。有一次一个他从未见过的议员对他说:“你瞧,我一见到你就有种熟悉的感觉,真是件怪事,对吧?可你猜怎么着,我们竟然都是A字母开头的人,多么神奇的巧合!”

“A字母?”

“没错,我是阿贝特?奥汀森。你好啊同胞。”

阿夫斯心情微妙地与对方握了手,对于突然多出来的兄弟实在不知道做何表情才好。

不管阿夫斯高兴与否,毫无疑问他的画展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几幅拿去拍卖的画甚至超过了九位数。阿夫斯不认为那些画值得那么多钱,但他也没有高尚到去阻止金币源源不断地滚进自己的口袋。

年初的时候,阿夫斯返回过一次墨勒忒。屋子跟他离开时几乎一摸一样。唯一缺少的是那个长相漂亮的青年。阿夫斯在他的床头上找到一张纸条――不如说它明晃晃地摆在那里,让他无视都难――上面写着:再见,我的爱人。

阿夫斯有一瞬间茫然,但紧接着他意识到这是个分手宣言。阿夫斯知道他和青年不会长久,对方出现得太浪漫,与其说爱,不如说阿夫斯对他感到着迷,年轻漂亮的身体,漫不经心的口吻,以及举手投足间优雅的懒散,都使阿夫斯沉迷其中。他以为他们会再有一段时间,一年或者两年,等到对方变得俗不可耐――所有人都逃不过这样的命运――他们会开始争吵,感到厌烦,然后分手。

阿夫斯以为会是这样。

但事实上没有。

就像突然到来时一样,对方又突然消失了――而这,带给阿夫斯的疼痛远比他预想的要多。他仿佛回到了十六岁,刚刚失去了自己的初恋。他将自己灌得酩酊大醉,连续一个月关在屋子里疯狂作画,与世隔绝,尽情挥泄心中的苦闷。他失去了灵感之源,但同时在他心中也有个声音告诉他,这份痛苦将指引他迈向更大的成功。

四月初,在经纪人不间断的催促之下,阿夫斯终于从他的创作中清醒过来。他返回卡拉培,赶上了画展的闭幕式。卡罗莱纳茉莉开满卡拉培的街道,整座城市都被包裹在独特的香气里。阿夫斯没有花粉过敏症,但最近他情绪化的问题还没有解决,所以像大多数人一样,阿夫斯选择戴上了口罩。

“这花粉令人痛不欲生。”

他指着自己红肿的眼睛对一个画商说道。

下午五点,画廊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等到第二天,会有人将这些挂在墙上的画取下来,打包,邮寄给付了钱的新主人。不过今晚在画廊还有一个小小的庆祝酒会,虽然阿夫斯的经纪人告诉他请的都是圈子里的朋友,但实际上没几位是阿夫斯面熟的客人。

阿夫斯喝了几杯酒――他本不想喝的,但今晚他是主角,认识的不认识的,每个人都要过来与他寒暄两句。阿夫斯感到醉意上涌,璀璨的灯光下人声鼎沸,人们在大声讨论着画展、股价、议会、能源价格、南北城邦战争等等等等。阿夫斯眨了眨眼,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一道透明的墙,将自己与热闹的人群分隔开来。

孤独感突如其来地击中了他。他知道这只是一时的情感爆发。搞艺术的总会有些情绪问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如果不妥善处理,等待你的很可能不是什么好看的结局。过去的那些年里,阿夫斯经历过几次这种时刻,他知道要如何处理――放下酒杯,微笑着和客人打招呼,体面地离场,然后回到自己的世界中去。

每幅画里都藏着画家的一片灵魂,对于阿夫斯来说,挂着他近百幅作品的展厅就是他灵魂的安息地。

展厅离酒会有几步距离。

阿夫斯穿过细长昏暗的走廊,走进空无一人的展厅。

――本该。

本该空无一人的展厅里,不知何时一个男人站在了房间的中间。

他穿着一件有些破旧的长皮衣,高挑,却不健壮,肩膀的线条锋利无比,即使橘色的暖光也没有使它柔和一分一毫。

阿夫斯颤抖起来,有那么一刹那他以为他的缪斯回来了。但紧接着那人转过头,阿夫斯看清了他的脸――那是一张比伊利亚?怀特精致得多的脸。

少见的黑色头发和黑色眼睛,与他苍白的皮肤形成激烈的色彩冲撞。他的鼻梁高挺,薄薄的嘴唇微微张开,露出一个略带惊讶的表情。

“啊,”男人说,声音比想象中的低沉,带着一丝温和的沙哑。“晚上好,先生。”

“……晚上好。”阿夫斯咽了口吐沫,他停顿了两秒钟,然后决定走过去。

“画廊已经关门了,”他说,“您……错过了参观时间。”

“我很抱歉,没能赶在开门的时候来。”男人轻轻说道,他转头看向挂在他面前的画,“但我真的很想看一次这位画家的画展。”

阿夫斯和他一同看向那幅画,那是他最喜欢的一幅画,被挂在展厅的正中央。画中的提琴手在雨中拉琴,背后是咆哮的灰色海浪。

“你觉得怎么样?”阿夫斯开口问道,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但他就是突然想听听这个年轻人的想法。

年轻的男人微微侧着头,似乎在思考。黑色发梢划过他的耳朵,阿夫斯注意到那小巧的耳朵上戴着一颗银色的耳钉。

“嗯……我不知道,”男人想了想,说道。“孤独,也许?”

“孤独。”阿夫斯重复道。

“或者寒冷?那个提琴手被打湿了,看上去挺冷的。”

阿夫斯禁不住笑了起来。提琴手的确挺冷的。他问过伊利亚为什么会在海啸来临时跑到码头拉琴,“因为需要钱。”当时伊利亚靠在他的怀里,一边摆弄他的手指一边回答他。“电影里不是经常有人跑到码头拉琴?然后游客们就会像投喂海鸥一样,将钱扔进卖艺人的帽子里。可惜那天风浪太大,码头上一个人也没有。拉完最后一个音符我的手指都快冻僵了。”

“为什么一定要拉完整曲?”

“做事要有始有终。”

阿夫斯笑着握住对方的手,说:“其实并不是一个人都没有。”

“嗯?”

“我就站在卧室的阳台上,看你拉完了整个曲子,还把你画了下来。”

伊利亚沉默了一会儿,抬头亲了亲他的下巴。

“我想看一眼那幅画。”

“还不是时候。”阿夫斯对他说,“再等等,等把它画成我希望的样子,就拿给你看。”

――现在它是阿夫斯希望的样子了。每一笔都画到了极致,被挂在展厅的中央,受到众人的追捧与观瞻。

可惜最初想看画的那个人却看不到了。

阿夫斯感到眼眶微热,他不得不低下头,调整自己的状态。一旁的男人安静地注视着他,阿夫斯有些尴尬,他抽了抽鼻子,咳了一声。

“愚蠢的花粉病。”他嘟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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