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你的腿怎么了?”伏江凑过来,看着他湿淋淋的裤子。他的头凑得很近,头发落在沈长策的衣襟里,痒痒地搔着他前襟。
他蹲在沈长策的腿边,伸手朝着在伤口上紧贴的裤子触去。沈长策的正要把那条腿收回去,伏江却已经摸了上去。
“唔!”
伏江并非小心翼翼地去怜惜他的伤口,他像是拿取草屋上的干草或是碟中的烧饼,要用手指去细细感受这个东西的温度和质感。
他在好奇。
伏江将他的裤腿挽上,溃烂的双腿暴露在月光下,数道伤口在皮肤皲裂,像泥土之下死人的腐肉。
沈长策不知他要做什么,便只能叫道:“伏江・・・・・・唔!”
沈长策重重喘着气,伏江把指甲嵌入一道伤口中!
沈长策伤口上像是磨进了一层绵软的沙子,伏江的手指在那肉里每动一下,刺痛便尖锐得让沈长策冷汗不住往下淌。
他浑身剧烈颤抖着,腿脚一抻,却被伏江牢牢地抓住了。
沈长策大喘着气,他颤着嗓子叫道:“伏江!”
伏江细细观察着他腐烂的双腿,似乎听不到他痛苦的叫声。他眉眼之间清澈得残酷,他专注地好奇着,与平日没什么不同。
他看着人的肉体溃烂,就和人看着树木凋零一般,可以冷漠地悟出美和趣味。
“伏江・・・・・・伏江・・・・・・”沈长策又叫了他一声,伤口像是骨肉剥离一般,可被他的手按着,却又不去挣扎。
让他玩弄也未尝不可,让他玩弄也未尝不可!他心中竟然如此想着。沈长策睁大眼睛,看着伏江脸上露出知足和尽兴的神情,他竟然会感到满足。
伏江把手从他伤口里抽出,他的手在月下一搅,那手上的血污便不见了,一双手白净得像是玉雕的一般。
他还是用了妖法,却是用在这样微不足道的地方。他再也没有看沈长策的伤口,只歪着头端详着沈长策的神色:“很疼吗?”
他问得很平淡,很冷静。
沈长策汗流不止,他苍白着唇,乞求地看着他。
伏江却没有露出他所期待的怜惜。他只不冷不热道:“那下次,你可不要让自己的腿受伤了。”
伏江接着又问沈长策:“我们什么时候去看那个东西?”
沈长策浑身冷汗涔涔,他还未从那刺骨的折磨里缓过神来,可伏江已经不再看他。
他仰着头看伏江,月光打在伏江苍白的脸上,他第一次察觉到了眼前人的无情和冷漠,并为之感到胆寒。
但这只是短短地一瞬间。沈长策并非是第一次受到无情和冷漠,他习惯于被踩在脚下,也从不会因无情和冷漠而愤恨。
他的注意力也很快不再放在自己身上。
明月苍天之下,伏江薄如蝉翼的衣服便好似月光做的,整个人轻盈得像是随时都要羽化飞去。沈长策痴痴看着他,再不记得那些渺小的疼痛,他哼哧哼哧地,像狗一样爬到伏江脚下,伸手抓住他的衣角,甘愿做他脚下的尘土。
“我马上・・・・・・就带你去。”
他麻木的心里忽然奇怪地有了愿望。他的愿望便是献出自己的身心,满足他。
李家在当地有名有权,平福镇百姓也算规矩,谁也不会料到会有人潜入宅中。
李家老夫人是个爱好清净的人,李家仆人不多,又是黑灯瞎火,大多人都已经睡去,两人行走来几乎遇不上什么人。
只是伏江走得快,沈长策要跟上他,只能拖着伤重的腿脚硬走,他一双脚像是两根木棍一样坚硬,走起来像不像个人。
“伏江!”沈长策要拉住前边的人,可他脚下踉跄,那人半点没让他碰到。
“在哪?到底在哪?”伏江不住问道。
沈长策终于拉住了他的手,对上着伏江的眼睛:“慢慢找,难道不有趣?”
沈长策不等他回答,便用一双残腿把他往前拉。
李宅的屋子不多,开阔的静湖风光很快入了两人眼帘。从银光朔朔的湖面望去,天地星辰之中,那接天通地的便是醉仙亭。
沈长策领着伏江,在九曲回肠的桥道上走着,他特地把脚步放得极缓慢,希望这窃来的美景能够取悦伏江。可当他偷偷去看伏江,他诚惶诚恐地发现伏江只是望着他。
“怎么还不到?”伏江问。
“快了。”
人还未到那醉仙亭,夜风里便已经有袅袅的香味。
果真是人人称赞的奇香。
普通庙里的香有一股尘埃的滞涩,呼吸一口,像是把万千尘芥都吞入口中,闷得人喘不过气。这香轻而渺,人闻着只觉得心澄眼明,像是已经在人间青山绿水里游了一道,再走近一步,那青山绿水的壮阔便凝成百花草木里的露,浓而不俗。
伏江已经跑到那香炉旁,他弯着身子把脸挤到那香炉面前:“这便是那香?”
沈长策往四周观察了一眼,对伏江道:“这李家下人不久要来添香,我们只能待一会儿。”
也不知伏江有没有把他的话听在心中,他开始围着那香炉转。那香炉上雕镂着四季草木,此处光线昏暗,沈长策透过那镂空从香炉的另一端看他,雕花映在伏江脸上,好似黑色的面具。
沈长策观察着他的脸色:“这味道你喜欢吗?”
伏江兴趣乏乏:“我没被这香醉倒,它这名字取错了。”
伏江又仰头,他看着亭子内雕刻的榆丁大仙,大声道:“榆丁,你被这香熏醉了吗?”
那慈眉善目的榆丁大仙安静着一动不动,可月光勾勒着那雕刻,榆丁双目被阴影所遮盖,漆黑一片。沈长策看了一眼,总觉得那有一双眼睛在暗中看着两人。
他不知为何觉得惶恐,嘴里不由叫着伏江的名字:“伏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