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慕玖抵在楚策腰腹处的步摇又收了回来,借此机会彻底断了沈淮的念头也好,她薄唇紧抿眼中泛着氤氲的雾气,心口似被撕扯出一个窟窿空落落的疼,可她真的舍不得啊。
她伸手缓缓搂住了楚策的腰,恍然发现前世她爱的死去活来的人而今之于她不过是个陌生人,无爱亦无恨。
曾经她有多恨他便有多爱他,哪怕他把她伤的体无完肤囚禁在宫中成为一个废人她还是下不了手去杀他,她日日在爱恨之中煎熬才会选择死在战场上全了九将军之名,死在他的阴谋算计之下全了她对他毫无尊严的爱。
楚策身体一僵,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头发,细细软软一点也不像她执拗刚强的个性,心头无端被什么东西瞬间盈满,亦如那个大雨滂沱的秋日她陪他跪在雨中牵住他的手让他找到了唯一的慰藉。
这份难得的温情并没有持续多久便被猝不及防的打断了,沈淮干咳两声道:“念汝,西陵王既来了怎不请他入府坐一坐?”
慕玖蹙了蹙眉一时摸不清沈淮的想法,楚策冷然道:“不必,我来接九将军回南诏。”
沈淮笑道:“九将军?本侯未曾见过。”
慕玖挣脱楚策的制衡把步摇掩在宽袖中望着他哑声道:“这段日子本将军叨扰淮阳侯了。”
楚策道:“我与阿玖婚期在即,择日便着人把请帖送至淮阳侯府中。”
她淡瞥了楚策一眼,勉力压制中心中的不快紧紧攥着手中的步摇不敢抬头去看沈淮的眼睛,他应该对她很失望吧,他应该被她伤透了心吧,他应该这辈子再也不想看到她了吧。
沈淮扬眉道:“哦?这般巧么?本侯与念汝亦是婚期在即,届时还请西陵王务必赏光前来观礼。”
慕玖不可置信的抬眸对视上沈淮水波不兴的黑眸,他这是何意?
楚策一言不发牵起慕玖的手便往前走,沈淮伸手拦住二人的去路:“西陵王轻薄本侯的妻子是否应该给我一个说法?”
“怎么?你还想强留她不成?”
沈淮环臂轻笑:“本侯想强留又如何?西陵王莫要忘了无南郡现在隶属何人掌控之中。”
楚策冷声道:“你为一己私欲要公然挑衅南诏?”
他温柔的望着慕玖扬眉道:“她是本侯爱愈生命的妻子,为了她与南诏为敌又如何?本侯赌得起,西陵王可赌得起?”
楚策握着慕玖的手松了松:“北晋的江山姓李不姓沈。”
“西陵王你猜一猜北晋战神与南诏鬼将联手对付内忧外患的南诏会如何?没有哪个帝王是不喜欢开疆拓土的。”
沈淮四两拨千斤理了理衣袖:“本侯与念汝儿时定亲,天下人皆知九将军是我淮阳侯的妻子,我与她名正言顺堂堂正正,即便她愿意跟你走本侯也决计不会把自己的未婚妻拱手相让。”
沈淮的坦坦荡荡光风霁月让慕玖有些回不过神来,说得好像和真的似的,她都感觉自己真的红杏出墙做了抛夫弃子的勾当。
怪道所有人都怕他,能把工于心计的楚策堵得哑口无言这人得心思深沉到何种地步。
沈淮颇为无辜的望着她,受伤的目光显得有些委屈巴巴,慕玖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又来这一招?明明是一只腹黑狐狸和她装什么软萌小白兔。
楚策眸光暗了暗,一记掌风扫过,沈淮接招反击,两人武功难分伯仲招式快到了极点一时只看得到上下衣袂翩飞。
慕玖环臂靠在墙上,事情怎么就演变到这种地步了?沈淮应该不至于强行把她带回北晋,他都亲眼看到她与楚策眉来眼去了还如此义正言辞要娶她?真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沈淮招式凌厉与他温文尔雅的性情格外不符,楚策被压制的没有讨到丝毫便宜,十几招过去胜负难分。楚策不耐,一记杀招袭去出乎意料的沈淮不仅没有接招反而撤去所有防御硬生生挨了他一掌。
慕玖看着沈淮以手撑地大口大口往外吐着鲜血,瞳孔剧烈收缩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她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用手擦了擦他嘴角的鲜血,红中泛黑:“卿书……”
沈淮顺势倒在她怀中虚弱的笑笑:“西陵王,暗箭伤人非君子所为。”
楚策双拳紧握,目光阴沉,慕玖呼吸紊乱望向他的目光阴毒怨恨:“楚策,我步步相让为何你总是苦苦相逼,我所在乎的人你是不是一个个全部都杀了才满意?你昧心自问,我慕玖究竟欠你什么了?”
“阿玖,你爱上他了是吗?”
她的手指颤抖的摩挲着沈淮的唇角,眼泪一滴一滴浸入了他的发中,她确实是天煞孤星,她总是给他们带来不幸。
慕玖望着沈淮苍白的面容逐渐青紫的嘴唇手足无措:“你能不能把解药给我,暗杀北晋淮阳侯对你有何助益吗?”
楚策冷笑道:“淮阳侯武功在我之上我怎么可能伤的到他?”
“手不血刃不是西陵王一贯的作风吗?”慕玖搀扶着沈淮起身,点点鲜血滴在她的裙裾之上开出朵朵血花,她探了探他微弱的脉搏低声道,“卿书,你若死了我陪你生死相随。”
楚策道:“你为了他要抛弃南诏,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慕玖眼中噙泪自嘲道:“我的母亲未曾养育过我却给我带来天煞孤鸾的命格,我与父亲仅有一面之缘却要背负慕府在乱世之中拨乱反正的责任,我与你不过一纸婚约却要面对永无休止的杀戮。
你又想要用谁的命来要挟我?慕瑾、慕珩吗?我没有得到过慕府哪怕一天的护佑,仅有的血脉之情凭什么值得我以命相护?
魏攸宁、林魍衤穑炕故浅筠?亦或飞凰骑?他们与我无亲无故,萍水相逢之情凭什么值得我委曲求全?
南诏从未给过我半分温清,又凭什么值得我拼尽一生去守护?一辈子还不够吗?还让我再把这辈子折进去。
你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我不杀你已是对你仁至义尽,你爱怎么着便怎么着吧,想杀谁便杀谁,与我无关,死过一次的人没那么多讲究了。”
慕玖不知道是怎么把沈淮送回别苑的,她恍恍惚惚侧立在一旁看着陆军医为他施针祛毒,乌黑的眸子缓缓变得黯淡。
她一介孤女为何不能为自己活一次呢?她明明那么喜欢沈淮为何不能与他在一起呢?他们阴差阳错已经错过了一生为何不能结发同心呢?既然她天煞孤鸾可能会给他招致祸患为何不能与他共同面对呢?
她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对她这么好的人,她只有他,私心里她其实很不愿意把他让给别人,她那么想让他把她从地狱中拉出来,她那么想心无旁骛的去爱他,她那么想嫁给他为妻,可她总喜欢口是心非。
李豫接过红苕熬好的汤药两指捏着沈淮的下颌舀了一勺喂至他的唇边,黑色的汤药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他又灌了一勺,依旧如此。
陆军医道:“毒已侵入心脉了,这喂不进去解药该如何是好?”
慕玖回神躲过李豫手中的药碗,低头喝了一口汤药含在口中,俯下身子唇瓣碰触到他冰冷的薄唇,用舌尖撬开他的齿,耐心细致的把口中的汤药一点一点顺入他的口中。
她与他唇齿相接,舌尖抵着他的舌,微苦,沁凉。慕玖长睫微动心口一疼,浓稠的汤药苦到发涩,小哥哥,我还有很多话没有对你说呢,你不想听了吗?
李豫摸了摸鼻子干咳一声对着红苕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沈卿书这招攻心计外加苦肉计对付慕玖简直绰绰有余,他说慕玖必然会如期随他们回北晋眼下看来成亲一事确实可以提上日程了。
慕玖用帕子擦了擦沈淮嘴角残余的药汁,一口一口把素瓷碗中浓稠的汤药吮入他的口中,一滴未剩:“卿书他要不要紧?”
李豫睨了沈淮一眼忧心忡忡道:“不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