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反撩
但凡聂平川独自出了门,聂金宸一个人坐在家里是无论如何待不下去的。
待不下去只有出去闲逛,反正公馆里还有一辆空汽车。如今,聂金宸在天津走动的多了,对这附近的繁华一带也不陌生。平常没有事情的时候,他出去能逛一整天,渐渐地也开始察觉出大城市的好来了。
聂平川有意让他出去结交两个女朋友玩一玩,而聂金宸总也没有这种心思,原因很简单,只有三个字――嫌麻烦。当舅舅的听了这话觉得外甥有点缺心眼儿,然而外甥理直气壮,甚至提前跟他放了话,以后的婚事全凭舅舅做主,只要找个适合过日子的姑娘就行了。
聂平川被他噎得当即回了一句骂,“什么屁话,倒像是我来替你娶老婆似的。”
而彼时聂金宸坐在沙发上,苦着一张英俊脸庞,心里憋了半天愣没憋得出来一句回怼舅舅的话。
今天路上人挺多,把车子开到大街上简直就是寸步难行。聂金宸握着方向盘走一会儿停一会儿,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好几辆黄包车超到了自己的前面。情况实在无奈,他想了想决定先找个地方把车子停下来再说。
开着车子费劲地转了一圈,聂平川没能成功在大道上找到可供停靠的空位置,便转向巷子里的小路通行,哪晓得这一绕竟绕到了附近的居民区里。他心里着急,没留神把一户人家堆在门口的几大捆书给撞倒了。
车轮从书摞上撵过去,压断绳子的同时留下了黑色的车辙印,场面相当狼藉。此刻四下无人,聂金宸大可一走了之,但他自诩不是没担当的小人,下车把压变形的书本堆回原位后,硬着头皮上去敲人家的门。
这家的房子看起来挺气派,是个家里佣人成群的富庶模样。然而聂金宸敲了很久都没人过来开门,等他转身要走时,门被人拉开了。一个八九岁的圆脸小丫头从门里探出了梳着羊角辫的脑袋,看到聂金宸人高马大地站在门口,怯怯问道,“这位先生你有什么事吗?”
聂金宸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皮,指着屋外的书摞赔不是道,“抱歉,我刚才开车经过的时候,不小心把府上的书给压坏了,现在是来赔偿损失的。”
小丫头听了这话仿佛松了一口气,回头向屋里高声喊道,“阿姐,你过来一下。”
片刻之后,屋子里响起了高跟鞋的蹬蹬声。一个挺好看的年轻小姐走了出来,也是圆圆脸,长发披肩,尾梢烫得毛茸茸,看起来跟喊她的小丫头约莫有个五六分的相似,只是没梳两根羊角辫。
“阿姐,这位先生刚才开车经过的时候,把你放在门口的书给不小心压坏了。”小丫头伶俐地向她传话道。
“好的,我知道了,妈的药刚刚煎好了,你替我端到她的房间去。”
年轻小姐揪了揪小丫头的羊角辫,把她打发走了。聂金宸单独面对这样一位软声和气的年轻小姐很有些局促,不自在地站在台阶上磨了磨皮鞋的脚后跟,红着脸说道,“小姐,对不住把你的书给压坏了,你看看该赔多少合适。”
年轻小姐眨巴着一双黑亮的杏仁眼,向他笑出了两颗小虎牙,“不碍事的先生,这些书放在那里不是扔就是卖,谁要是高兴了拿两本走也可以,用不着你赔。”
聂金宸听了这话,反倒心里更加不从容了,感觉自己是途经宝地无故打扰了人家两次,挺不应该的。
年轻小姐看他愣头愣脑地赖在门口,不知道在纠结什么,试探性地开口问道,“先生,你还有其他什么事情吗?”
“噢,没有了。”
聂金宸涨红着脸,连招呼都忘了打就灰溜溜地跑下了台阶。年轻小姐也不计较,很大度地冲他摆了摆手,转身把门关上了。
听到关门的声音后,聂金宸大大松了一口气,迈开步子迅速地往外走。经过书摞的时候,鬼使神差地,从地上捡了一本英文书带上了车。聂金宸坐在座位上翻开第一页,看到姓名一栏写着“白秀英”三个字,字迹娟秀,人如其名。
“小妹,你站在窗户边上看什么呢?”白秀英蹲在地上打包客厅里的茶具,抬头看到小丫头伸着脖子往窗外张望,忍不住好奇问道。
“阿姐,刚才那位先生看起来怎么有点冒傻气啊。”小丫头蹙着眉尖转过去向白秀英说道。
“不要乱讲,人家又没惹到你,嘴怎么这么厉害。”白秀气听到小妹在背后说人坏话,立即板起脸来纠正她。
“可是他跟你说话的时候话都说不利索,刚刚走出去的时候还捡了本书带上车。”小丫头把食指含在嘴里,歪着圆脑袋一派天真地看着她。
“还捡了本书带上车……”白秀英跟在后面歪着脑袋想了想,也说不上个所以然来。
小丫头目送着聂金宸的车子开走,跑到白秀英的身边蹲下来跟她一起打包行李,细声细气地问道,“阿姐,我们这次是不是真的要搬家啦?”
“怎么啦,舍不得搬走啊?”
白秀英一边问她,一边用报纸把家里珍藏的水晶摆件尽数包裹起来,小心翼翼地放进了地上的纸箱子里。
“是啊,这里离咱们俩的学校都近,搬了家多不方便。再说了,咱家房子这么好,谁舍得走啊。”
小丫头垂头丧气地蹲在地上,脸上写着千百个不情愿,看着竟是要哭的样子。白秀英怜爱地揉了揉她的圆脑袋,温柔哄道,“小妹,爸爸的债还没还清,现在先出去将就一下,等姐有钱了咱们再搬回来就是了。”
小丫头听了这话,方才忍住眼眶里的泪珠子,用力吸了吸鼻子道,“爸爸骗人,你可不要也学他。”
“好。”白秀英向她伸出一个小指头,忍住心酸含笑说道,“不信咱俩来拉钩。”
小丫头的脸上有了笑影子,翘着两根羊角辫伸出一个小指头来跟她勾到一起,张着小嘴俏皮说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癞皮狗!”
拉完勾,姐俩靠在一起互相笑出声了。
与此同时,陆流云拿着学生会汇总的求助学生申请表,一张一张看过去,愣是没有发现白秀英的名字。
“奇怪,难道这白小姐觉得丢脸,不好意思拿申请表不成?”他一脸困惑地坐在沙发上自言自语,心里头十分纳闷。
“你给我说说你们这申请表是怎么分发下去的?”周衡西端着茶杯坐到旁边替他分忧解难道。
“需要向公益会寻求帮助的人可以自己到学生会填申请表,也可以到学校门口的公共宣传栏里另取,只要最后把单子放到旁边公益会的信箱里就成。”
陆流云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热茶,两瓣润唇沾上水珠变得亮晶晶。
周衡西听完他的话,想了想觉得问题不出在其他地方,大概是那位白小姐自己的原因了。于是,他转向陆流云说道,“再等等看吧,可能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也不一定,要么托人过去打听打听也可以。”
陆流云点了点头,认为他说的挺有道理,青年学生公益会成立的消息已经上了几回报纸,连钱主任都在学校里大力推崇了一番,这声势浩大的,白秀英只要不是与世隔绝就没理由不知道。
思及至此,他也不再犯难,安安心心地把申请表放回了文件袋里,坐在沙发上神清气爽地伸了个懒腰。周衡西见状,在旁笑道,“瞧你这累劲儿大的,跟去码头扛了一天水泥袋似的。”
陆流云撇撇了嘴,索性张开手脚往沙发上一靠,大摇大摆地让周衡西喂自己喝热茶。周衡西当真一心一意地喂他喝了半杯水,嘴里笑骂道,“打蛇上棍。”
“没办法嘛。”陆流云滚了滚两颗清亮的大眼珠子,把后面半句话掖进心里,暗道,谁让你宠我呢。
周衡西看他不正不经的,伸手在那雪白的小脸上捏了一把薄薄的颊子肉,嘴里调笑道,“这老周家的媳妇儿当的可是美死你了。”
陆流云也觉得自己“心里美死了”,并且起了一阵明快的骚动,颇想搅着周衡西没皮没脸地闹一闹,可惜一时又寻不到借口来。他虎视眈眈地垂涎着对方眉目英挺的侧脸,忽然福至心灵,拍了拍周衡西的肩膀问道,“哥哥呀,你有没有背着我出去结交过一些小白脸啊?”
周衡西莫名其妙地回看了他一眼,嘴里说道,“这又是从哪里想到的疯话拿来意寥耍俊
陆流云娇生惯气地“哼”了一声,肥着胆子凑上去拧了他的耳朵一把,恶声恶气道,“不承认还,我就报个名儿来治治你,杨似仙啊杨似仙你不记得?”
“那小活仙?”周衡西把这名字想了想,终于在脑子里对上号了,哭笑不得道,“不就一神棍吗,有什么好指摘的,那阵子你爸爸被人用蛊给药了,就是请他过来帮忙做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