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 给我一个做好人的机会 - 翻云袖 - 玄幻魔法小说 - 30读书

第四十七章

商时景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不在地宫之中了。

这几日他似乎总是在昏迷,巫琅坐在身旁捣药,见他醒转,也没说话,只是平静的为他敷上了药草。

商时景握住他伸向脖子的手腕,平静问道:“那个北一泓呢?”

“烧了。”巫琅轻声道,翻过手用手背去蹭了蹭商时景的额头,温声道,“三弟,你怎么了?”

商时景摇了摇头,他淡淡道:“没什么,只是做了个噩梦。”

也许并不是噩梦,他记得自己坠入黑暗之中,进不能进,退不可退,四周一片漆黑,好像牢笼一般。他在黑暗之中听见了尚时镜的笑声,好似在跟什么人说话,含糊不清,听得浑浑噩噩,并不分明,好似隔开了很远很远一般。

往日里尚时镜便是这么活着吗?

思绪恍惚飘过,很快又回到了重点上。

如果尚时镜的确出来了,那么巫琅为何毫无反应,而他又怎么可能甘心回到那个黑暗的牢笼里去。

“兄长。”商时景心中一跳,立刻坐起身来,看着巫琅用白巾擦干手上的药草汁液,平静道,“看来你已经做出了选择。”

也许任何人都不会选择再重归囚笼,可是尚时镜不是任何人,他绝对有可能为了更大的利益而付出一点代价。

“不错。”巫琅微微一笑,“虚假之物怎能成真呢。”

商时景紧紧盯着巫琅,试图挖掘出对方藏匿于言语之中的暗示,巫琅的神色未变,叫他什么都看不出来,那话语好似只是在谈论北一泓,又仿佛在讥讽他的出现。见商时景许久没有反应,巫琅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缓缓道:“斗法之日就在后天,咱们该启程了。”

斗法之日在后天?!

我难道昏迷了足有五日之久?

商时景微微一怔,忽然开口道:“兄长。”他一字一顿道,“你救我性命,恩情我已还你,我不欠你了。”

巫琅忽然发现自己看不穿眼前这个男人了,之前他就好似一片清可见底的湖水,倒映出任何模样都是清清楚楚的,可现在并非如此,他看起来像是片深渊,投石问路,却听不清任何声响,倘使要知道深浅,恐怕要靠近边缘,方可窥探一二。

那就太危险了。

好在巫琅并不惧怕危险。

巫琅取来了外袍,那上头的血迹已经洗得干干净净了,他的声音温柔缱绻,带着一种缠绵的情意,无可奈何的说道:“何必说这些呢。”

商时景面无表情的穿上了那件袍子,他不知道巫琅是否已经发现自己是个假货,却选择了一言不发,也许是尚时镜做了什么小动作,又也许巫琅只是起疑还并未确定,他的试探被轻巧避开,对方既没捅来一刀,也没有揭穿他的意思,看起来危险不大。

尚时镜的立场难明,昏迷这五日他必然出现过,可是这并不意味着巫琅知道这具身体里存在两个魂魄。

我将天风/操/于手,燃起人间烟火。

商时景在烟涛城跟肥鲸不知剖析过尚时镜这个人物多少次,不光是因为他附身到这个人身上,更是因为尚时镜的难缠跟麻烦。人也许是复杂的,可是小说不是,每个人物创造出来都有必然的定位,虞忘归被世俗逼至末路,少年人天真可爱,纵然之后硬起心肠,仍不改良善的本性。

他几乎没有怎么正面碰见过尚时镜,可所遇上的事却隐隐约约都有尚时镜在背后操控的影子。

尚时镜是个掌控欲很强的男人,在麻烦这点上,肥鲸也曾经亲口承认过,就连他这个亲爹也压根想不到尚时镜会做出什么事来。

是人总有弱点,尚时镜也不例外。

可他能够掌控人的弱点,人却难以掌控他的弱点。

原因也很简单,假如在意的人受到要挟,尚时镜会选择将人质跟绑匪一起击毙。近乎荒谬的定位,注定了尚时镜不会存在任何短处,他唯一的短板就在于武力不济,而虞忘归的运气又足够好,每次设局才会让虞忘归总是逃脱开来。

如果说以前商时景还期望着自己的身体,那么如今他要考虑的事情无疑更多。

最终会得到那具新身体的人究竟会是谁呢?

放弃自己与生俱来的皮囊,也许常人难以下此决心,可是对尚时镜而言却并非是什么大问题。最好的局面自然是商时景得到新生,尚时镜回归本体,真相败露之后六绝内乱,詹知息会为他牵制尚时镜的绝大多数火力。

可假如是最坏的结果呢?

商时景并非没有筹码,他知道这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的事情,知道命运会往什么地方走去,还有肥鲸与四海烟涛。

他的筹码不重,却也轻不到哪里去。

没有最坏的结果。

他所能想到的结局,都带着胆战心惊的顾虑,还有一丝丝的底线存在,可是尚时镜是没有底线的怪物,他无论想多少结局,都不会是尚时镜赋予他的那一个。倘若还在现代,商时景大可倾诉不公,他分明没做什么坏事,却要遭遇这样的处境,然而这个世界的命运与好坏并无什么关系。

一旦卷入什么风波,好坏便全无意义,只有利益跟权衡来丈量生死之间的距离。

商时景弯腰穿鞋,巫琅正在收拾方才拿来制药的工具,他伸手去摸,脖子上的肉疤已经缩短了不少,没有之前那么狰狞了。

商时景心平气和的想:我既然一无所有,又何必害怕豪赌一场呢。

尚时镜不会气急败坏,可是商时景会,他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仔仔细细的看着巫琅,在前不久他还分明那么感激甚至喜欢巫琅,这个男人从来没有强求过什么,也没有提起过他不愿意提起的事,可是这一瞬间,他又意识到了巫琅到底能有多么危险。

巫琅将工具放好之后转过身去,商时景已经穿戴整齐了,只是鬓上有一缕头发垂落了下来,被他别在耳后,两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互相客套着往外走去。

来时还是满怀感激,哪知去时竟是这般心境。

商时景跨坐在白鹤身上,这巨鹤倒也灵慧,识得他是上次那人,并没有再做出发怒甩人的举动来,只可惜他如今再无逗弄的兴致。豁出命去的赌注说来轻松,实则哪有那般自在,倘使棋差一招,他便的确无任何可再输的筹码了,毕竟连命都没了,哪还有什么重要的。

巫琅竟也表现的好似丝毫不知道商时景有什么问题,一路赏玩指点,叫商时景心中存疑,却又不敢轻易放松。

路途遥远,商时景一路毫无回应,巫琅不以为意,反而兴致勃勃的与商时景说起这一路风光来,闲时见着荷塘还翻身跃下云端,择朵莲花轻嗅,人一闪身,乘风踏云,与白鹤同行。商时景虽是忧心忡忡,但也难免偶尔被他逗得开怀一笑,渐渐与他说起话来,并不复最初那般沉默寡言的模样。

倘若巫琅当真是商时景的结义兄长,那么他的确是个很有趣又很体贴的人。

其实巫琅并不厌恶商时景,他看得出来这人待在老三的身体当中并不开怀,否则也不会整日忧心忡忡,那眉间的愁思都快要化为实体满溢出来了。最让巫琅感兴趣的是,夺舍这般严重的事情,他到底是如何做到滴水不漏,又是如何完完全全的保护下时镜的魂魄?

人身为舍,夺舍二字向来并不好听,一个肉身难以容纳两个魂灵,倘使夺舍成功,原来的主人最好的下场也不过是变成孤魂野鬼,倘使遇上阴神恶鬼,恐怕魂魄都要被当做补品吸食消散。世上的事往往是破坏更为容易。

他并不是自愿进入老三的躯体,也许是无可奈何,也许是极端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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