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剑殇
无风无月,申若谷独自坐在幽静的凉亭中,呆呆地看了一会儿被阴云遮蔽的晦暗天空,指尖在石桌上的长剑旁一点一点的,似若有所思,似自言自语。
“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后面是什么来着?”
他低下头,手掌缓缓拂过那折光的剑身,苦笑了两声。
父亲于一年前病故,无论他这个独子情愿与否,都注定成为申家下一代家主,忠孝仁信和讫情尽意,他几乎无从选择。
只有在沈湘南那里,才可以无所顾忌地及时行乐。
可如今,就连那个人也背叛他了,独自扛起一切之后,又被所有人抛弃了。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咦?没有月亮啊…哈哈哈…”
半斤女儿红穿了肠,申若谷放纵地大笑,又放纵地大哭,“咣当”一声,头重重磕上桌面,他如一滩烂泥滑倒在地,终于将这俗世惆怅,尽数丢入了黄粱。
“屠屠,快,咱们过去!”
黑屠挎着白讥那软若无骨的小蛮腰从亭顶飞身而落,将他放到一张石凳上,谁知刚一松手,他便整个人塌了下去,眼见就要栽倒,白讥连忙大喊:“唉唉唉这身体不行!屠屠,拉我一把!”
黑屠一个箭步迈开,直接将他拽入怀中,换自己坐到了凳子上。待白讥反应过来,他已经舒舒服服地享受着人肉坐垫,靠在某人的胸膛上了。
“别乱动。”
“哦。”白讥嘟起嘴,突然眼前一亮,“哇!真不愧是为皇室铸剑的望族,樊月都成这个德行了,这小子居然还有上等的女儿红喝。”
他连忙抱起那坛酒晃了晃,咧开嘴角会心一笑,“馋死老子啦!”他急不可待地咂了一口,又大方地递给黑屠,“哈!真爽!喏,屠屠。”
“不喝。”
“没劲。”白讥翻了一个白眼,笑道:“那我全喝了啊!”
黑屠一手从他嘴边夺过坛子,随意往身旁一掷,甘冽的酒水飞溅一地,陶土磕在坚硬的青石板上,发出粉身碎骨时的清脆回响。
“不可。”
“你…你…你…”白讥气得直结巴,怒气冲冲地瞪着他,“你干嘛啊!”
“这身子喝不得酒。”
“哼!不喝就不喝嘛…浪费!”此人说得有理,白讥只好扭扭屁股,伸长了脖子拼命去嗅残留在地面的余香,直到胳膊都快扒拉断了,才又心疼又不甘地缩回脑袋,蔫蔫地垂了下去,“屠屠,我想喝酒…”
黑屠淡淡地嗯了一声,当心他摔下去,轻轻虚扶住他,目光却游移到桌面的那把剑上,“好剑。”
白讥吸了吸鼻子,“废话,它可是传家宝呢!”
黑屠的脸上写满了“你怎么知道?”白讥得意地勾唇一笑,“入了沈湘南的身,他的记忆也就同我共情了,许是申若谷讲与他的吧。”
“记忆?”
“嗯。”白讥叹了口气,“造化弄人啊,强撑着最后一口气,也没等来心心念念的人。他…”
黑屠却猛地捂住他的嘴,“不想了。”
“呜呜…”
白讥拍拍他的手,黑屠松开,又看向了那把剑,“此剑有灵性。”
“是啊。可惜申若谷没有。”
“想看看么?”
“看什么?”
黑屠握住他的手,触碰到那锋利的剑尖,白讥震惊地张了张嘴,“你…如何做到的?”
“它愿意接纳我。”
“这样啊。”
白讥兴奋地锤了一下自己的脑门,黑屠端详着他不自知的小动作,忍不住将手臂拥紧了些。即使换了一副皮囊,梵玉就是梵玉,任沧海桑田,不会改变的,只有梵玉。
“屠屠!屠屠!屠屠!”
黑屠回过神,白讥纳罕地挑了挑眉毛,“又犯傻了?”
“没事。”
白讥笑了,“你快看!”
沈湘南笑起来不会弯了眉眼,沈湘南惊讶起来不会噘嘴,可他会,黑屠想。
眼前的映像不知是虚是实,白讥定睛细看,自己好像已经远离凉亭,正身处于一间酷热的炼铁房内,火光与白烟相容,白讥下意识地往黑屠怀中缩了缩。
“他们看不到你。”
“他是…”
打着赤膊的年轻人跪在肌肉精壮的老人面前,重重扣下三个头,“师父,求您收我为徒,教我铸剑之术!”
那老人打完手中最后一块铁,滋啦啦的声音散尽,喧嚣的环境于顷刻之间沉寂了下去,只剩火苗还在微弱地扑簌着。
“你已跪了五日,不吃不喝,可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
“为何要铸剑?是为了世代功勋?还是为了开疆扩土?你想当帝王?”
年轻人不顾讥诮,笃切地望着老人,“匡扶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