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廷狱之东有天子气

【元和三年，观天监奏，紫气东来，廷狱之东蕴有帝王之气。武宗听，露喜色，转而忧，命事秘。】

季朝，元和三年，早春

大将军傅政怒破十万匈奴兵，至此匈奴被彻底阻于极北之地，不敢来犯汉人边境。

安都城内捷报频传，武宗大喜。

季朝与匈奴，正式交战二十余载。一直负多胜少，直至傅政掌兵才彻底扭转了季朝弱势的局面。

元宝十四年，傅政掌兵。

六年间领王师与匈交战六战六胜，大破匈奴数千余里，扬我大季国威，从此边境安宁再无来犯。

傅政与武宗而言如天降神兵，得此神兵利器武宗自是爱不释手，视若己出。

太极殿内，

武宗将一紫色木盒交与宣召密使，命人为凯旋的傅政送去了一道嘉奖令，嘉奖令内夹杂着一封密信。

去了这封密信后，陛下就一直在太极殿等候傅政班师回朝。

大业已成，君王为何如此忧心忡忡呢？

英雄垂暮，鹤发白鬓，面如土色，武宗此时已呈日薄西山之态，可是他还有未竟的功业。

回过头来，这般断壁残垣。

祖宗江山该交与何人是好啊？

看着远方缓缓而下的落日不由得伤及自身，两滴浊泪越过重重山峰而下，他想向苍天借命。

若我能长生不老，哪里还会有这种难题。

武宗，在他人生之后，竭力追求长生。

他以重金寻遍天下方士只为炼出长生之药。可奈何如今他命数到头，也没有什么长生之药来续他的命。这个庞大的帝国没有赐予他改正错误的机会，他要将这种错误以及这种错误是否得到纠正的挂念、不安和遗憾，带入黄土之下。

所有的儿子，他都在心里细细琢磨了一番。

一个太像他，尚武；一个太不像他，性格极其软弱无主；一个手段狠辣，表里不一，过度结党营私，无视百姓；一个痴迷酒肉美色，夜夜笙歌，不堪；一个痴迷男色妖童，更是不堪；另有几位皇子，但深受母族影响，恐有外戚干政之嫌，若因此引起多方争权逐利，不利于家国安定，休养生息。

季朝所谓的鼎盛是虚假的，仅存于表面。

多年来他穷兵黩武、穷奢极欲、内外经营、征伐四夷，造成国家户口减半、耗空国库、军困马乏、卖官鬻爵、吏治腐烂、百姓深受其害、苦不堪言。

这所谓的盛世江山不过似他一般年过古稀经不得一点风寒。大厦将倾之时又有谁能力挽狂澜。

想着想着，他竟又落下泪来。

他老了，没有时间了，而他的儿子们都没有这个能力。只有那个继承了他武功理想又颇具治国之才的傅政可堪托付，可他不姓李。

观天监说，王相尽现于廷狱之东，无疑给了他一个绝佳的选择。

他突然想到了七年前，有一位爱妃怀着身孕定了罪下了狱，只是不知是男是女呀？

此重任，他只信任傅政也只能交给傅政。

元宝元年，武宗与苍山苑狩猎归来，正是万物复苏，草长莺飞的春夏时节。

他带着一队骑兵，驰骋于闹市之中。忽而看到了一个身着粗麻布衣，双膝虔诚跪地只求他人一丝仁善释出的傅政。他全身带孝，连一口棺材都买不起，那会子他连个葬字都不会写。

他和那孩子对视了一眼，那孩子眼睛肿肿的红红的，布满了悲泪。

武宗不由得心生怜悯，善心大发，紧急拉紧缰绳控制马停下。

他替他葬了母亲，不要他卖身来还。可他却紧紧拉住了武宗的手指，不肯放手。

他双膝跪地重重叩首，请求恩人收下他，并发誓立证：恩人，你若收下了我，我将一辈子忠诚于你。

就是这个忠诚，武宗向他伸出了手。

那时傅政逢遇的是整个季朝最精锐最气盛的骑兵，而后这支骑兵将要在他的改革之下，荡平草原闪击匈奴引以为傲的骑兵部队。

傅政抵达安都，即可去了城东边的廷狱，廷狱最东第一间关着一位故人。

元宝十三年，他十九岁，任车骑将军。

时御史大夫郭仪，劝谏武宗顾念百姓疾苦，少兵伐、整顿吏治、休养生息。可当时的武宗一心只想荡平匈奴，重振汉人雄风，一心只有兵伐，根本听不进去任何劝谏。于是武宗大怒，便私下授意廷尉张平栽赃其以巫蛊诅咒皇帝，一个巫蛊之罪还不足以让武宗泄愤，进而又牵扯到了太子谋逆一案中，郭氏全族惨遭绝户。

傅政曾冒死进言，那是他第一次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也是他第一次对这位恩人说了忤逆之语。他被骂了回去且差点失了武宗的信任。

为了证明傅政的忠诚与否，武宗命傅政带兵剿杀郭氏全族。即便知道是冤情，可他依旧下令亲手让部下灭了郭氏全族，连个襁褓婴儿都没放过。

封建皇权之下，尽是累累白骨，只因不顺帝心。

那一刻他是痛苦的，一个忠字让他违背了良心。他曾经跪在闹市，祈求妄想得到路人的一丝仁善，如今他却丢了仁善。战场上是杀敌，可是现在他屠戮的尽是季朝子民。

吾之刀剑岂可转身杀汉民。

犯下如此滔天大罪，他连忏悔的资格都没有。

因为巫蛊和谋反而获罪的郭氏，只留了一个活口。就是武宗曾经极为宠爱的郭若素郭夫人。当年武宗顾念她身怀六甲，故免其死罪，将其永久羁押于廷狱。

那个孩子生下来，郭氏便有了希望。

那个腹中子诞生于廷狱成长于廷狱，如今已经六岁了。武宗从未过问过，也是近日才知道是个男孩。

傅政的贴身都尉跟随其进入廷狱，其余人等则将此地包围。禁止任何人进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