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四堂香主
第132章四堂香主
阴暗,潮湿,恐惧,迷茫。 是形容陷入雪榆山血谷之中,被喂绝情丹的众人心境。这丹药说来也是奇怪,吃了却又仿佛没吃似的,没造成任何身体上的反应。比起被抓来做傀儡的人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只见地牢处,有个血肉模糊的人蜷缩在一角。他轻轻抽动了下,然后慢慢睁开了眼,瞪着眼前的女子,吐出口血水,含糊不清低声咒骂了几句。
女子撩开被血渍弄脏的袖子,冷眼相待,接着下一秒,那血人竟试着起来,结果给摔了回去,第二次才勉强扶着墙站了起来,喘息道:“你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你良心不痛吗!”
一个黑衣人影在暗处晃动了下,女子笑道:“不必。”随后,她垂目看向手里拿着的长剑,嘴唇蠕动重复那血人方才所言,闭上了眼微微颔首,反问道,“痛?”
吃力站着的人戒备地看着她,地牢其余被折腾得半死不活倒在地上的人,同样也是撑着身子,死死盯着她,冗长的安静间,愣是无人再言。
半晌,那女子叹息一声。
就在众人以为今日的“驯服”时间到了,忽而她握剑的手猛地用力,直刺对方的琵琶骨还转动了一圈。那凄厉惨叫破口而出,她当即点了对方的哑穴,凑到他的耳边,面无表情道:“可我连心都没了,你说.我还会痛吗?”
血人挨了一剑,自是脱力跌回地上,余姚俯视看着他,如同看着几年前犯错的自己一样,被人打骂,又不敢吭声。
四壁燃着的烛火,照得此处昏暗不明,余姚走到石桌前拿起台面上的绣布,擦拭着被血染红的长剑。冷不丁点轻飘飘叹了口气,低低道:“来人。”
然后在暗处几次三番想要钻出来的身影微微一怔,他站于余姚面前,躬身等她说话。她一见来人是他,神情恍惚动容了下,暗了暗眸子掏出一块褐色令牌给他:“后几日,你帮我继续驯服,我先休息几日。最近炼制了近上万傀儡,累着了,我怕再这样,反噬的速度会加速,反倒得不偿失。”
汶芈接过令牌,他的指尖微凉,触碰到温热之物时,垂着的脑袋埋得更低了。余姚瞧见,愣了下,担心他继续低下去,脖子可能会断,她抬手想要扶他的头,结果却被躲了开来。悬在空中的手,尴尬地握成了拳头放在唇下,干咳几声清清嗓子,她说道:“你去忙吧,我一个人先清净一会。”
她嘴上说着清净,实际是要沐浴洗去这一身血臭,顺带处理下反噬的伤口。余姚背过身去,还没来得及踏出一步,就见谷主大人大驾光临。那地牢铁门处有个身着墨蓝锦袍的男子,他静静地倚在门框上,眼睛好像没有焦距似的,放空状态望了进来。
恰好这双桃花眼与余姚来了个对视,青燕白下意识摇了摇手,可惜手上的扇子已被他收了起来,他敛了心神道:“零残教主,你要清净之前,本座要先与你商量件事。疏影,你先与汶芈在这儿整控心术。”
“是。”张疏影点头道,贴着墙壁,绕开躺在地上挡路的人。
余姚见到这二十出头的小丫头走来,她疲倦地揉了揉眉心,应了一声,便与青燕白并肩出去了。第一道铁门下来,地面似乎有所震动,随后第二道第三道的门也陆续关上,直到那挺拔的身影渐渐消失于他的眼眸之中,他才落寞地用力捏紧手中的令牌,生怕一松手,有些东西会溜走。
山洞里的牢房没有光,仅凭挂在墙上的蜡烛燃出的一丝亮光。张疏影在这恶劣的情况下,勉强看清了地上躺着的人,一张张苦不堪言血迹斑驳的脸,瞧上一眼,都难以置信此人竟还活着。他们的琵琶骨都被粗大的钉子穿透,这意味着武功尽失。有些人甚至被挑断了脚筋,这不就成了半个废人了,她自学会杀人以后,出手都是快狠绝,从不采用凌迟等手段。
一是不喜殷红浊液弄脏自己,二是看不惯体内之物流淌出来,红的绿的腥臭无比。三是受罚之人死的难受还要惨叫,吵得头疼。
“哟,没想到跟在仄大魔头身边的心腹小丫头,还怕.嗯,血?”汶芈把令牌挂在腰间,不自知又摸了下其上的文案,才懒洋洋挪了视线看了她一眼。
蹑手蹑脚蹲在地上,拿剑鞘戳着血人的张疏影闻言抬头,眨了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在他身上打转,半晌,她低下头嫌弃地蹙眉撩开血人的衣襟,查看他们身子伤成何样。
汶芈遇到个冷钉子,也不觉得刺手,他慢步走来,半蹲下身,瞅了眼张疏影道:“倒还是个美人胚子,只可惜这小美人有点傻?”
“我才不怕血,我那是讨厌,厌恶!”张疏影忍不住暴躁起来,话说完过后又觉不对劲,她问道,“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你咋没有被控心?”
这回轮到汶芈答不上话了,他怎么没被控心,归根结底还不是他藏得好装得像。否则依余姚的脾气,废了老大劲,落得个炼制失败,她不把自己一刀砍死,他都怀疑她是不是被夺舍了。
他想得出神,她恍然大悟来了一句:“哦,懂了。是不是零残姐姐故意放水了?”
随即,觉得自己猜测没错,便乐得笑了起来。这一笑,就停不下来,仿佛花枝乱颤一样。汶芈挑起眉头觉得自己运气不错,在这阴森森的环境下,还能遇见如此心性“单纯直爽”的女子。
张疏影直起身子,借着惨淡的光晕打量面前人,他衣着打扮像个暗卫,模样俊秀,样子斯斯文文的。只是那双眉眼,总是微微垂着。使得长而浓密的睫毛遮住了半边,偶尔抬起来,才能见得他眼底的疏远,是带着一股说不清讲不透的凉意,莫名凭空添了一种薄情寡义的味道。
她扯着袖子,一脸复杂地用手指搓着沾在上面的污血,“啧啧”了几声嘀咕“晦气”,又喃喃自语道,“看来还是一个情字坏事啊。”
汶芈身为习武之人,加上他们之间站得距离很近,即便张疏影声音再低,他依旧能够一字不差全都听到。不过他不想多论过去,索性装聋跳过这话题。
“是啊,这水放得可多了呢,应该是零残也怕血?但属下觉得血是晦气的,可红色却是喜庆的。四堂香主您可不能一棒打死一片。”汶芈笑着摇了摇头。
张疏影手指一滞,眼珠一转,笑嘻嘻地道:“你居然记得我这称号,我陪主人从外头走到这里,大部分人都不认识我,是不是我露脸次数太少了?”
“或许是吧。”
汶芈淡淡说道,很想翻个大白眼给她。若不是余姚一天到晚把你这名字念在嘴边,我还不是不认识你这个人。真不知道仄言那老头看上你什么了,给的称号位置居然比姚儿还大,你叫她姐姐应该是出于情面,但听上去怪别扭的。
原因无他,乃是血谷中有四个府,或者换个说法,是仄言手下的四大恶鬼。
居心叵测独孤少,冷嘲热讽笑莫尘,愁雾漫漫起零残,道貌岸然双生灵。对应:花洛翊,贺之晋,余姚,秦霄,这四个人。而四堂香主便是管这四个人,张疏影的权利在整个血谷而言,仅次于仄言的两个左膀风晖,右臂谢旭之下。
可这么个重要级别的人物,却经常不呆在血谷,整天在外面,以至于属下们都不知四堂香主模样是如何。如今一见,汶芈觉得这丫头真像误打误撞进来的小鬼,她那能叫整个江湖闻之悚然的名字,许是仄言在背后动了些手脚。
约莫过了有一炷香的功夫,刚被穿骨的血人,声音消散了下去,又过了不多时,连嘶哑的哀鸣声都没了。不知此人是死是活,汶芈挽起袖子赤着膊,把手搭在了他脖上的动脉上。
他青筋凸起有气无力地跳动着,汶芈从兜里拿出个小瓶,倒出几粒药强塞进他满口鲜血的嘴里,手指拔出时,还拉了条血丝和一块溃烂的红肉。原是血人唇舌咬得稀烂,血沫子顺着嘴角冒出来,他手一伸进去,就碰到了烂肉。
张疏影后退一步,视线挪到伤势稍微轻一点的人身上。
汶芈拿出有拇指这么粗的银针,往他手腕扎去,声音压得极低,说到有些字词的时候直接消了音:“我那药丸可不是治你病的,是让你这恶心的嘴巴永远闭上发不出声。现在这银针扎的地方,你应该也知道了,你的这只手已经废了,要是下次你还对零残不尊不敬,我这有的是法子让你受,千刀万剐还是下油锅,任你挑。”
他用力抓住血人被汗打湿的头发,眸中的戾气太重,压抑不下去,不如干脆发泄出来。
地牢里其余清醒着的人,呜咽扯叫着,鬼哭狼嚎的模样,惹人心烦。他抓起扔在地上被黑血染脏的绣布。来到水桶弯腰耐心洗着绣布,额前碎发遮住了半张脸,叫人看不出他的任何情绪。
“你看零残的样子,像是个文静乖巧的姑娘,谁能想到就是她那双纤细的手指,给无数不顺从者打穿了琵琶骨。又是如何忍心用刀往自己心窝上划破个口子,取她心尖儿上的几滴血。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啊,她以前是个多么欢乐无虑的女孩,她身上总是散发着光,吸引着我.”
汶芈盯着木桶里的水,许久,手指一层皮被他搓没传来刺痛,自嘲似的笑了笑,拧干绣帕,道:“四堂香主,我们走吧,这里味儿太重,你要再呆下去,香主您可能就要改名为四堂臭臭了。”
“欸?小鬼你再这么没大没小,本少主可要对你动刑了。”张疏影登时就被气乐了,她小跑追着他,没好气地朝他后背一掌拍去,气呼呼地道,“你这嘴瓢的性子,与笑莫尘有的一拼。”
他被挨了打,但没去和那桀骜不驯的小魔女计较。心里不由道,要是她像你一样被个人护着长大,也不至于沦落成这般模样。
深深吸口气,推开一道又一道铁门,走了出去。
大步走出地牢,张疏影与他贫嘴了一会,便去了四院。汶芈则是回到了那冷梅白雪的小院子,是余姚的住所,他站在白雪之上,只觉得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扑面而来。微微挑眉偏头看向紧闭的房门,遗憾地在一棵梅花树下站了许久。
他抬手折断枝头,凑上去轻轻嗅了嗅,像是这香而不腻的味道能够轻易把他满身血腥气涤荡干净了似的,如此想来,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些许笑容来。待双腿微麻,指尖冷得已无知觉,他这才推开木门。
余姚沐浴完后回小院,天色不早了,她头发还滴着水,肩头披着宽大的衣裳。她屏退了守在门口的两人,踏了进去,合上门,双手负于身后。余光瞄到房内桌前有个人影,她起初是惊讶,看清之后是难言之欲。
她若有所思裹紧衣襟,慢慢走来,随后距离他一米之远的距离停下了脚步。余姚垂眼看着汶芈写的几行字后,不解问道:“你写这些干嘛?感慨岁月已然大半,问心几度堪凉?”
她歪着头瞅了几眼,青丝从肩膀上滑落,水珠顺其落在了宣纸上,恰好把“余兮”二字给打湿弄花了。余姚撩起头发搭在身后,道:“余兮?好名字,她是你什么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