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章 维鹊有巢
止住屈膝见礼的侍女,永年悄步绕到椅后,搭住肩膀问:“写什么呢?我看看。”
展昭一避甩脱,将案上宣纸团起,丢进脚边炭炉。淡淡道:“没什么。无聊罢了。”
永年捡起搭在椅背的风氅,帮他披上身说:“老这么闷着,自是无聊。今晚不太冷,出去看花灯可好?”
花灯?展昭一怔:“又是上元了么?”好个似水流年,浑浑噩噩。
永年伸手牵他:“快来,一河的水都点亮了,不比东京差。”
河畔树梢,临风挑挂着长圆的红纸灯,柔和烛光通透,纸上‘国泰民安’的黑字隶书随风翻转,一行行吹进眼里去。展昭微仰着头,默然看得出神。
或许是改不了的天真,随手几个字,仍可教他心潮起伏,愿以一生付之,死亦无悔。
心随荡漾的满江活水,暖暖动起来。他伫立微笑,浑不觉看痴了路人的眼。
永年挽着手,挨得更近些。这一双星川流映的眼,是他的。
“昭,有一日我要让这世上,千江之水,都为你点燃花火。”
“若得此盛世,太平长兴,纵水畔没有一个展昭,复又何伤。”
“没有你,这眼中春风秋月,夏花冬雪,却为谁?不能没有你。”
“天自春秋,花自开落,本不因谁,也不会为了谁。不信你看千秋之后,风景是否仍好?”
“我不管千秋。只求现世,独与你好。”他说着,一分甘甜,一分惆怅,紧紧握着他的手。
展昭摇头而笑。一步步走到今,说是逼迫也好,终究是你使我明白,原本无我。既无我,你又握住了什么。
永年携起他的手,并步踏上兰舟。顺水解缆,夹岸火树流光,风裳飘举,如行画中。遥望夜空一簇烟花散落,灿若星雨,永年轻声道,昭,我将这南越治理得好不好。
展昭笑一笑。得见升平的人,忘却了背后血腥,似是无可厚非。而制造血腥的人,自心又功过如何。余人尚可评议,他却身历其中。
永年依在他身畔,手穿过氅底,悄悄拦在腰上。挨着肩膀细语:喜欢么。我可以给你更多的。一年换一景,览尽山水奇秀。
似不胜寒意,展昭忽然垂首蹙眉,轻轻咳嗽。
红烛摇影,暖帐内锦衾铺陈。永年侧倚床边,捞起枕畔的一缕乌发绕指良久,翻腾整晚的话总算讷讷出口:昭,大年过完了。我……我不用走远了吧?
展昭眼也未睁,淡淡说,你曾走远了么。
握发的手移下来,抚过肩膀。永年额上滚下两滴汗,委屈道,我是想着你身子不好,夜里不能没人照顾。可是你昨晚又把我蹬下床了。
展昭唇角上挑,仍闭目说,王爷非要在这屋里,年过完,天也暖了。睡在地上想必惬意得很。
永年手缩回来,摆在身侧,敛声屏气望着他。
展昭不闻动静,侧过头,睁开眼睛。幽幽的语声及时送过来:一生一世,我只要这样就够了。
展昭微微蹙眉。怎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