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 拒绝出师 - 鳖壳鱼梓酱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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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7 章

风悠悠地吹,水柔柔地晃,波心驻留一艘小船,船舱内静悄悄的,空无一人,惟有酒气弥漫。

忽听得一阵响动,矮几旁抬起只手,在桌上乱摸一气,摸到佩剑,便半睁着眼爬起身。原来非是船中无人,而是光线太暗,那人又一身玄衣,因此看不分明。

船边游来一个纤长的黑影,依稀是个人形,叶鸯按压额角,心烦意乱,佩剑铮然出鞘,凌厉寒芒霎时间向下一刺,直逼水中那不速之客。水流温和地裹住躯体,减缓了叶鸯的攻势,对方翩然旋身,游龙般躲过这一击。叶鸯眯起眼,见那人避开他的剑,伸手抓住船舷,不由出声问道:“你不在楼内呆着,跑来此处作甚?如今还未入夏,水凉得很,别沾了寒气。”

他语气温和,哪儿还能看得出方才刀剑相向的影子。

来人拧了拧湿淋淋的头发,毫不客气地抢走叶鸯身上毛毯,三两下将自己裹得严实,又说:“我不在楼内呆着,自是出来寻人。你最近几日是怎的了?成天不着家,他们都担心你。”

“哎……我说你若是无聊啊,就去找江小公子,他见到你一定高兴。”叶鸯顾左右而言他,回避了这个问题。

“你啊!”清双气急,抬手打他,“别人都关心你,你愣是不领情,你这个人真是――真是――”

她“真是”了半天,也没能说出后面的话,不知是否词穷。

叶鸯见她气得嘴唇都在哆嗦,心知不能再开玩笑,便到船头摇着橹,慢慢往岸边靠拢。这段时日,他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撑船,不过仍旧怕水,此乃天生带有的毛病,恐怕到死也不能改。

叶景川若是见到他独自荡舟至江心,多半要怀疑他被人假冒,但事实上,一年时间足够叶鸯学到许多,只看他愿不愿意去学。

师父不在,叶鸯浑身的骨头都跟被抽走了似,再没人催促他读书,监督他早起练剑,他住在巫山,愈发懒散。懒散的背后,藏匿着不知所措,藏匿着迷茫,人这一生,总得经历这样一个阶段。

“倪裳姐在学吹笛子。”清双裹着叶鸯的毛毯,突然没头没脑抛出一句。叶鸯闻言,挑了挑眉,似有疑惑,却未曾明说。倪裳向来不喜音律,少时习得弦乐,乃是为了掩饰身份,这次不知是为了什么?

似乎看穿他的疑问,清双笑了:“只许你念着你的好哥哥,就不许她想么?”

叶鸯明白了她的意思。想念叶景川的,不止自己一个,倪裳与叶景川自幼一起长大,对其的亲近之感只会多,不会少。叶景川忽而消失不见,她一定也担忧,只不过她的担心,不曾表现在明面上罢了。

“嗯,是这样。我晓得了。”叶鸯顿了顿,小声续道,“那她学会了么?”

“她今日才开始学,哪里能学那么快!”清双答,“兴许过上十天半个月,也就学得差不多了罢。”

十天半个月?那倒也不是很久。叶鸯想着,又说:“却不清楚我师父当年学了多久。他吹笛子,确是好听。”

“你总爱念叨他。”清双评价道。

“不好吗?我见不到他的人,想想也不可以?”

清双没再说话。小舟静默地靠了岸。

叶鸯扶清双下船,无意中碰到她的手。在水中浸泡了那么久,这双手竟还是热的,相比之下,叶鸯身上冷得可怜。

他站在这水边,复又想起江怡。江怡与妹妹生前到过一次巫山。

当时江怡抓着他诊脉,是不是曾说他身子骨虚,容易得病?

从前不信,现在不由得他不信。

清双一个姑娘家,都比他强了不少,至少那双手大多时刻是温热的。

“冷啊。”叶鸯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把毯子给我罢?适才受了风,现在正头疼着哪。”

那条毯子沾了水,清双将它挂在臂弯里,并未递给叶鸯,冲着他摇了摇脑袋。两人一前一后走回佳期如梦,江礼从楼内打开门,叶鸯跨过门槛,刚要上楼,突然被江小公子叫住,回过头去,迎面撞上一碗药。

熟悉的苦味,丝丝缕缕钻入鼻腔。叶鸯眉毛拧作一团,转身欲逃,却被江礼单手制住,按在了楼梯上。只好眼睁睁望着对方手持药碗狞笑逼近,盈着两汪泪,服毒一样喝光了那碗苦药。

风水轮流转,把苦口良药转到了叶鸯跟前。如今已不是他逼着江礼吃药的时候了,江小公子在他的压迫之下翻了身,加入到给人灌药的行列,首先被逮住喂药的便是叶鸯。

若说他不想好友过得舒坦,倒也不是这样,但叶鸯的确从他的举动当中窥探到公报私仇的意图。江小公子放下药碗,咧开嘴笑得灿烂,叶鸯瞥见他一口白牙,没好气道:“你看看你,浑身上下只剩牙是白的。待天黑以后出门上街,你可千万不要冲着人笑,当心旁人只看到两排牙齿,生生吓昏过去。”

江礼并不似他说得那般黑,平日里也不穿黑衣,反而是叶鸯,不论白天黑夜都用深色衣裳裹着,若在夜间外出,猛地一看就仅有一张白色的面孔,真正很吓人。江礼收敛了笑意,气呼呼给他一拳,骂道:“别人都说我白,就你说我黑!我看你那双眼是用不到了,抠出来安给别人罢!”

“嚯!好生残忍!”叶鸯故作惊恐,自他身前逃开,三两步蹿上了楼。江礼骇然变色,拔腿追赶,高声叫道:“你休要跑!还有颗药丸子哩!”

泛着苦味的药汤还在叶鸯腹中翻腾,他哪儿有心情再吃什么药丸?――别说是药丸了,就算给他来几只肉丸子,他都得犯恶心。

登时哐啷一下关了门,从卧房内部落锁,隔着层木板,打发江小公子回屋:“喝点药汤就够啦,怎用得上药丸?那东西金贵,你自个儿留着吃,别用到我这里,用了也是浪费。”

浪不浪费,并不因他一句两句话而定。他这话要是让倪裳听见,少不了要挨一顿骂。但江礼的敲门声却真的止住了,叶鸯屏息凝神听了一会儿,放心地回到床上发呆,今日之内,江小公子是不会再来热脸贴冷屁股了罢!

可惜好景不长,美滋滋躺了没多久,一阵暴戾的砸门声轰然炸响在叶鸯耳畔。他浑身一个激灵,鲤鱼打挺般跳起,不留神磕伤了额角。

额角的痛,加剧了内心的惊慌,外面的砸门声仍在继续,叶鸯连滚带爬,翻下了床。这声音他不可谓不熟悉,先前为了逼迫江礼吃下苦口良药,他便用过此等招数,没成想江礼有样学样,原封不动地给他还了回来。懊丧地揉揉脸,走过去开门,房门悠悠打开条细缝,缝隙里露出方璋的脸。

极黑,极臭,像块刚从茅坑里挖出的石头。

“谁让你来敲门?”叶鸯底气不足地质问。

才一开口,嘴里就被塞进颗苦了吧唧的东西。方璋面部表情纹丝不动,手下动作却迅猛,他分毫不留情面,用力按住叶鸯的脸,不让对方有张嘴的机会。双方僵持几瞬,叶鸯露出一丝痛苦神情,难耐地吞咽,将那颗药丸送进了肚子。

直到此时,方璋的神情才微微松动。他盯着叶鸯瞧了半晌,少见地关心道:“你身子骨差,脉象紊乱,须得保重身体。这药,该吃还是得吃。”

方公子这番话,仿佛一名忠臣在对皇帝说“保重龙体”。叶鸯咧咧嘴,那股经久不散的苦味飘了出去。方璋皱眉,一掌拍在他下巴上,道:“闭嘴。”

叶鸯其人,生来不爱服从,听见有人要他闭嘴,登时怒火滔天,可大张着嘴着实不雅观,在报复之前必然先丢脸。是以他瞪了方璋半晌,也没能讲出半句妙语,反而换来对方的大白眼。

“记得吃药。”方璋面沉如水,态度冷硬,“他已经很累了,你还非要给他添点事干。――哼。又不是他的徒弟,那么关心作甚?”

语罢,愤然拂袖,转身离去。

叶鸯瞧着他的背影,猜测他所说那人多半是方鹭。

于是叶鸯张口:“你既知道他累,为何总在他面前乱晃,给他添堵?”

语不惊人死不休。

方小公子的脚步顿时停了,整个人斜斜地站在楼梯上。叶鸯心道不好,连忙关门,眼前却是一花,方璋跟鬼似的抓住门扇,恶狠狠道:“你有种再说一遍!”

放在从前,叶鸯说不准会一溜烟儿跑走,告诉方璋自己没种,但这时,他心中积累的怨气仿佛被点燃了,火苗一路蹿上天去,凶猛地炸裂开。他向外跨出一步,双眼发红,压低声音警告对方:“你想重蹈覆辙,还是想变本加厉?我有哪里说得不对吗?你不见棺材不掉泪,倘若有天真见了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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