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8 章 - 拒绝出师 - 鳖壳鱼梓酱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当前位置: 30读书 > 历史军事 > 拒绝出师 >

☆、第 98 章

这厢叶鸯正因方璋而恼火,那头江梨郁随着清双在山间漫步,好不快活。清双似乎曾经来过这里,山间何处有突出的岩石,何处有冰封的水潭,她都一清二楚。

江梨郁虽与清双不算很熟,但二人都是姑娘家,总能找出一些共同话题。清双是佳期如梦出身,平素听命于倪裳与叶景川,而叶景川恰是江梨郁的师父,有他在其中连接,两位姑娘之间的线,就轻而易举地牵了起来。既然不好谈家人,不好谈友人,那谈一谈师父,终归是可以的罢?

玉树临风,高大俊美的男子,曾经也是一棵没长大的小树苗。江梨郁把手揣在袖中,俯身嗅山间一枝花,淡淡幽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她想师父从前亦和她一样矮小,后来是历经了许多年月,才成为天下闻名的侠客。她未能见证他的改变,但是,回到他居住过的地方,抓一角虚无的影,也可当作慰藉。

清双掸掸衣袖,拈了片飘落的花瓣。山风劲猛,不知惜花,竟把姹紫嫣红尽数吹去,当真应了那句寒风无情。北国霜雪养出的人,亦如这冷风刚烈,炎阳似火烧不热他,掌中温暖融不化他,他好像生来就要站在山巅,俯视芸芸众生。

初见叶景川那日是怎样情形,清双其实已记不得了,零散的记忆中,仅剩下一点冰冰冷冷的味道,像山顶终年积雪,像梅花凌寒怒放,一派清冷矜贵。她那时不喜对方做派,总觉惺惺作态,然而身为晚辈,纵有再多不满,也不能放到明面上来。久而久之,竟习惯了他那副样子,再后来和他打照面,亦能壮起胆子,随口开几句玩笑。

高高在上,不可侵犯,便是叶景川留给她的最初印象。回溯往昔,清双发觉叶景川很少出现,偶尔现身,面上也基本不带着笑。相比倪裳的言笑晏晏,叶景川那张脸好像石头,非得拿一把凿子,才能在他眼角刻出几道笑纹。

莫非剑术造诣达到巅峰以后,练剑之人会被剑同化?

似乎有些道理。

江湖中的小鱼小虾们,不正是经常学着名师的腔调,评价叶景川的剑法?

人剑合一之境,非常人所能抵达,不过那几个字却好写得很,但凡识得几个大字,都要迫不及待地对其作出评价。

至于说对还是说错,倒没太多人在意,毕竟他们只将此事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他们平凡惯了,不能登顶,也不愿去攀登。

“你师父那人冷得很,我原以为他今生只收一个徒弟,没想到后来为你破了回例。”清双伸出食指,在雪堆里戳出一个浅浅的坑,江梨郁扫了那坑洞一眼,随口回答:“在无名山上的时候,他倒不冷;我从小就见他住那里,称得上是平易近人。”

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他笑起来极好看,不过对叶哥哥很凶。”

她口中的叶哥哥,自是指她师兄。小女孩儿无意识的言语,居然牵扯出了过去的称呼,清双从来不知他们之间还有这层渊源,当即一怔。

无名山上的叶大侠,或许和佳期如梦的那位判若两人。

他笑起来很好看,性情温和,譬如春风。

世人对女子的偏见,在他心中或许没有。他教导江梨郁读书习字,耐心程度甚至于超过其双亲。

但他对着叶鸯,却是要严厉不少,这兴许是因为他对两个徒弟所抱的期待不同。

“嗯?我听你师兄提起过,说他时冷时热,时好时坏,讨厌得很。”清双转转眼珠,开始思索叶鸯那番话究竟几分真几分假。直觉告诉她叶鸯所说是真,江梨郁所说亦是真,至于她亲眼所见,更是真到不能再真。这叶景川,还有挺多面孔。

江梨郁嘻嘻一笑:“师兄练剑不认真,读书写字也不认真,师父当然要罚他。他自作自受,怎还赖上别人。”

“兴许不止这些呢,还有旁的事情。”清双想到那些风言风语,不由得也笑起来。叶鸯瞒得可真好,连他师妹都对这段关系不清不楚,甚至于听不出别人的弦外之音。

清双一笑置之,将此事略过不提。

阳光照在雪上,一会儿变一个方向,雪堆的色泽因此有了些微不同。它的光来源于空中金乌,金乌向东,光泽便随之向东,金乌向西,那光亦随之西去;而它色彩纷呈,更由天边日月云霞随意摆布,朝霞色赤,白雪即染上丹红,晚霞深紫,地上艳色便添深一层。时至夜间,明月皎皎,清辉万丈,暗色天穹之下,千里缟素之上,珠光莹莹,又是一副摄人心魂的美景。

江梨郁提着裙摆,在雪上印出一枚小小的脚印。

她这习惯,倒跟她的两位哥哥相近。

“雪千变万化,当真趣味无穷。”江梨郁道,“不晓得在师兄眼里,是雪的变化更有趣,还是师父的变化更有趣?”

“你要这么问他,他断然要支支吾吾,答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清双笑言,“都说关心则乱,他太关心师父,所以谈到就慌;又说当局者迷,师父时冷时热,究竟是因为谁,他竟也看不清楚。”

雪变过多种模样,到头来依然是雪。

叶景川有无数面孔,哪一个是他?

其实哪一个都是他。

只不过他从来不向这里的人,展示他在那里的模样。

叶鸯能见识到他的冷热,能感受到他的爱恨,不正意味着离他最近,最能触碰到他的心门?

尽管清双和叶景川的接触少到可怜,仅限于他给佳期如梦众人安排的任务,但她与倪裳关系密切,大大小小的事,总听过几耳朵,叶景川的一些小习惯,她无意中也记得。

如他这般谨慎之人,若非遇见叶鸯,否则断不会褪下外壳,露出真容。

陌生者不清楚他的好恶,不清楚他的性格,他的一切全都是谜。

倪裳与他自幼相识,到后来却也摸不清他的心思。

惟有叶鸯能与人侃侃而谈,一路说到东,再一路说到西,其地位之特别,可见一斑。

既然他与大徒弟的关系是那样子……和这小徒弟,又有多亲近?清双忽而感到好奇。

于是她问:“你当初为何选了他做师父?”

在她看来,江梨郁成为叶景川的第二个徒弟,必然是父母登门请求的结果。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江梨郁摇头否认了她的说法:“我本无拜师的念头,入他门下,亦非我主动选择。”

不是徒弟拜师,难道是师父选了徒弟?清双大为惊奇。

一眼看破她的疑问,江梨郁哈了口气,搓一搓手,接上刚刚那番话:“并非我拜他为师,亦非他择我为徒。他做我师父,不过是因为叶哥哥当初开玩笑,说想要个小师妹,我又恰好上山来玩耍而已。”

无巧不成书。

叶鸯动动嘴皮子,就有了个聪明伶俐的小师妹,他如此好运,清双不禁眼气。

但转念一想,南江北叶与无名山的纠葛可谓源远流长、环环相扣,而在江梨郁身上,亦有着不可或缺的一环。叶鸯与她相遇相识相知相伴,竟说不出是福是祸。

江湖虽大,但也小。

放眼望去,众生皆有缘分牵引,至于那缘分叫善缘还是恶缘,肉眼凡胎无法分辨。

江梨郁一双手揣在广袖之中,伫立崖边眺望群山。

山势险峻,飞鸟不得越,走兽无处攀。

或有行人自此路过,少不得头晕目眩,脚底打滑,抖如筛糠。想尽快走完这段路程,却又畏惧高山深谷,生怕稍有不慎,跌落下去,尸骨无存。

字体大小
主题切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