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鹿鸣再次醒来时没有见到贺平安。
母亲谢晨在一边,她告诉他贺平安回学校上课去了,给他留了早餐。
这样最好,鹿鸣想。
他被转移到安静的独立病房,跟单位请病假住了二十天医院,虽然每天只是打针,但等到反复的高烧和咳嗽终于退去,已经是十月份了。
他错过了十一长假,而贺平安一直没有再出现。
甚至没有发一条信息。
这期间,鹿鸣做了一次全面的检查。
熟悉的医生告诉他最近他的听力正在逐渐下降,并有可能会引起眩晕和身体的不适,提醒他注意。
他的耳朵当年被诊断为地震引发的感音神经性耳聋,由于是神经元受损,这种耳聋只能减缓却不能治愈。
出院前,鹿鸣又去见了康复中心的专家,想再咨询一下怎么减轻幻肢痛。
康复中心的老教授姓郝,有七十岁了,一头白发,却依然精神健硕。
郝教授看到鹿鸣进屋的瞬间眼神一亮,鹿鸣截肢后是在他这里做复健的,令他印象深刻,当时他知道鹿鸣是个很优秀的大男孩、遭遇地震死里逃生,希望鹿鸣能挺过这一关,好好活下去,因此一直鼓励他。
几年后再次看到鹿鸣走来他这里,步伐和正常人差不多,他颇感欣慰。
两人聊了一会儿,鹿鸣说明来意后,郝教授皱眉了。
“一般人在适应穿戴假肢后,这种幻肢痛就会逐渐消失。像你这种幻肢痛持续多年的情况很少,可以尝试一下中医针灸,或许会有效果。”
医生有明确的建议,而没有说不能治疗,这已经很好了。
又聊了几句,鹿鸣起身告辞。
郝教授似是看出了鹿鸣人生的困境,将他叫住,慢慢说了一番话。
“小伙子,好好努力别放弃,别觉得活到三十岁人生就山穷水尽了,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很多人事等着你去经历,再活个十年二十年,人生又是柳暗花明另一番景象啦。”
鹿鸣知道老教授这是在鼓励安慰自己,感激的点了点头。
离开复健中心回到病房,母亲谢晨和父亲鹿海涛已经办好出院手续、收拾了东西,等着接他回家了。
鹿鸣坐进车里,副驾驶的谢晨转身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他:“儿子,你最近瘦了,回家住几天,妈给你做好吃的补补身体?”
鹿鸣不忍心拒绝母亲的关怀,又不想让渐渐上了年纪的父母一直为自己操劳。
他低下眼睛,不想看到谢晨的失望,找了个借口:“耽误了这么久,明天要开始去上班了,还是住的离得近些方便。”
谢晨不甘心又问他:“那今天回家里吃饭吧,可以吗?”
语气竟带了几分卑微的乞求。
鹿鸣觉得心里一痛,点头答应道:“好。”
鹿鸣跟着父母进了家门,因为儿子现在不常回家,谢晨急急忙忙的脱了外衣系上围裙去厨房做饭。
鹿海涛则换了身家居服,挽起袖子拿着喷壶在客厅浇花。
鹿鸣见状愣在原地,父亲招招手,叫他过来帮忙。
将手上的喷壶递给儿子,鹿海涛一边指导他要怎么浇水,一边和他闲聊。
七年前,家里在他受伤后卖掉了从前的高层,搬到一楼,楼前自带一小片园子。
鹿鸣在家里住的时候父母一直以他为中心,很少有多余的精力做别的事,园子便一直荒芜着。
三个月前鹿鸣搬出来以后,夫妇二人的空闲时间多了,便决定把园子打理出来,种些花草。
谢晨喜欢花,又一起买了好几盆不同品种的月季搬运回家。
“你妈妈就喜欢这些漂亮的花花草草。”鹿海涛对着儿子鹿鸣抱怨:“都是些表面上好看的东西,华而不实。”
鹿鸣觉得这次回家父亲对自己的态度不再小心翼翼,也跟着放松不少,笑着回应“这样挺好的,她喜欢就多养一些吧,看着心情也好。”
“是啊,再过几年,我跟你妈也要退休了,闲下来没事养养花草,赏心悦目又修身养性,也是不错的选择。”鹿海涛感叹道。
鹿鸣看着一株开得正好的粉色月季不语,他知道父母一直盼望着他找个人结婚生子。
鹿海涛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觉得他快要瘦得只剩下骨头了,“其实你刚搬出去以后,爸爸真有些不适应,担心你生活得不好。现在才发现,这几年是我们太过小心了。爸也想开了,不管怎么样,你能开心最重要。你妈妈慢慢也会明白的。”
“爸。。。。。。”鹿鸣看着头发已经花白的父亲,心中酸楚。
吃过午饭,鹿鸣从家里回到自己的住处,一路上,他回想着郝教授和父母的话,突然觉得自己很混。
自己也许曾经并不像人们说得那样优秀,而是个彻头彻尾自私又怯弱的人。
自己在那场地震中失去了很多,深爱的恋人、健康的身体和心理。
但这么多年过去后,与其说自己是不能走出来,不如说自己一直封闭内心,不愿意走出来。
因为自己不能也不敢忘记周子岳,他付出生命的爱,是那样刻骨铭心又沉重无比。
可是今天,鹿鸣真切地意识到,再这样沉浸过去,如行尸走肉一般活下去,是在虚度时光,白白浪费了周子岳以牺牲自己为代价换来的生命。
郝教授和父亲的话让他醍醐灌顶。
鹿鸣来到书房,手轻抚过那本被自己反复翻看的苏菲的世界。
这本书是周子岳买的,升大三那年暑假两人坦白爱恋在一起后,周子岳突发奇想要研究研究哲学,所以选了这本苏菲的世界来入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