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向沧浪亭外路
居养院中,一派和乐融融。
粥香四溢,马素素正卷着袖子,忙里忙外地帮杨仓吏将粥米派发给百姓,一回头,只见奚邪正拎着几斤熟牛肉走进了门来。
孩子们闻见肉香一下子涌了上去,将奚邪团团围在了当中。
“慢些慢些,都有。”
奚邪将手里的肉匆匆切了递给孩子们,却不料肉竟是买少了不够分。这几日居养院的人越来越多,甚至连一些不住院中接受救助之人也听说这里有白拿的衣食,通通上门来讨。而张子初更是来者不拒,人人有份。
“公子,你那儿还有多少文钱,我再去买些补给。”奚邪扬着头冲正在一旁作画的张子初问道。
经过这几日的调养,赵方煦的伤势也有了很大的好转,已经能下地走动了。他现在正帮着张子初研墨作画,只是精神还有些萎靡,可能尚未放下隐娘之死。
“他身上哪儿还有什么钱,最后的那些都给你拿去买肉了。”马素素听见奚邪的话掩唇一笑,奚邪却听得面上一僵。
“之前卖画不是还剩下很多银两吗,怎么一转眼功夫就没了?”
“都给杨仓吏拿去买粮了。”张子初头也不抬地答他。
“……”这位祖宗,还真是会赚更会花,那岂不是说他们现在又是两手空空光膀子了?
“那公子你快再多画几幅,也好多赚些银两。”奚邪一边忙不迭地凑上前去看他的画,一边暗暗发誓,这一次赚来的钱,决不能放在对方身上了。
“赵兄,你看这处对吗?”
“嗯,应该差不多,只是有些细节我也记不清了。”
“你们这涂的什么玩意儿?”奚邪看见对方笔下是一幅写满了名字的黄纸,莫名其妙地抽起来翻了两翻。
“诶,你小心些。”张子初心疼地夺回了画纸,一抬头,只见路鸥拿着一个信封匆匆步进了门来。
张子初见到路鸥手中的信,连忙接过来瞧,奚邪却是伸长了脖子看向了路鸥的身后。
“人呢?”奚邪着急地问道,却见路鸥身后空空如也。
“没有人,只有这封回信,还是阿夜送来的。”
“……怎么可能?”奚邪吃惊地瞪大了眼,而后凑过头去看那封信,只见上头简洁明了地写了两句话:
第一句,犬父生犬子,豹卧豹林谷。
第二句,闻君欲执犬耳,惜不可亲见,以待喜讯。
“这什么意思?他俩写信怎么还跟打哑谜似的?”奚邪悄悄问路鸥。
路鸥无奈地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看不懂,“可能,这种就叫做心有灵犀吧。”
张子初看完信后眉头紧锁,指骨一下一下在木桌上扣出清脆的旋律。事实证明,你越是相信这世间有因果巧合,巧合就会如约而至。
谁也未曾发觉,一点寒芒闪过了那双向来温润的眼睛,直到轻扣的指尖骤然一停,抬头正看见万捕头急匆匆跑了进来。
“出事了,你们需快些离开这里。”来者二话不说,悄悄将张子初拉到一旁,“你之前作画引发骚乱的事已经被种渠知晓了,他正带了人来捉你,快走!”
万捕头刚拽着张子初走出两步,就见对方轻轻甩开了袖子,“万捕头的好意张某感激万分。不过在离开之前,我想与您单独说几句话。”
张子初随即将人领进了屋,细细说道了隐娘与赵方煦的遭遇。方捕头听完整件事后面色通红,怒目圆瞪,拳头更是捏得咯吱作响。
他先前只是憎恶种渠仗着身份显赫欺民霸市,老县君又对其恶行视而不见,处处包容放纵。却不料这厮竟是狠毒至此,不但谋害朝廷命官,还反诬其清誉。
“此刻情况危急,还需您出手相助。”张子初紧接着又在他耳旁私语了几句,听得对方是又惊又喜。
“此计当真可行?”
张子初笃定地点了点头。
方捕头嘴巴一咧,对面前这书生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将腰间佩刀解下,单膝跪地朝着张子初抱拳一拜,惊得张子初赶紧去扶他。
“你们还在这儿墨迹什么?种渠都快带人闯进门来了!”路鸥刚刚收拾完行装,就瞧见了角落里正在跪拜张子初的方捕头,冷不丁吓了一跳。
“来得好!看爷爷不扒了那小贱虫的皮。”奚邪此时也撸着袖子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脸苍白的马素素。
“别冲动,他带了众多衙役,你们不是对手。”万捕头劝阻道。
“嗨,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你让他来试……”第二个“试”字还没吐出口,就瞧见后头的张子初正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那表情分明在说:又要逞一时匹夫之勇?莫不是忘了上次的教训?
于是奚邪只得怏怏闭嘴。几人很快牵来了马匹,抬好了衡,让马素素与赵方煦率先上了马车。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劳烦万捕头了。”张子初伸手一指驾车的位子,看得奚邪与路鸥同时一愣。
万捕头倒是当仁不让,利索地跳上了车驾座,转头来问,“马车出去之后往哪儿走?”
张子初微微偏了偏头,手指在耳朵上摩挲了几下,“若我记得不错,老县君回乡的日子是在今日吧?”
“……是啊,怎么了?”
“那便好办了。”
马车悄悄从居养院后门驶了出来。万捕头驾车,奚邪和路鸥坐两旁,赵方煦和马素素在车里。因为车里的物资如今均已被赠,空荡荡的倒更显轻便。
“公子?”奚邪唤了声不远处尚在和杨仓吏告别的张子初,见对方缓缓走到了马车旁,刚要伸手去扶他,却见对方忽然举起手来,狠狠拍了下马屁股。
马儿撩起蹄子开始跑动,车轮吱呀轻转,带着车身缓缓前行。奚邪和路鸥吓得连忙去勒缰绳,可谁料坐在当中的万捕头却是马鞭一扬,呵斥一声,将车赶得更快了。
“停下!公子还未上车!”马素素急喊道。
坐在外头的奚邪和路鸥此时却看出了端倪,张子初站在那里,遥遥冲他们摆了摆手,丝毫没有要上车的意思!
“他这是要做什么?!”奚邪想要跳下车去接人,却被万捕头阻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