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绿从正为良人
“明明是我们天权寨先攻进去的!”
“呵,你们天权寨的人一路龟缩在后,也好意思吹嘘。”
“杜二!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们天璇寨好像也不是第一个攻进去的吧。”
“我们天璇寨虽不是第一个攻入的,但死伤的兄弟最多,自然功劳最大。”
“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明明说的是谁先攻下天枢寨,龙首之位就归谁。不信,你们问练娘子?”
宋白练压根懒得听他们争吵,反正再吵上半天也不会有结果的。她托着下巴欣赏着一旁正在专心致志摆弄沙盘的漂亮人儿,直到阎三用他那破锣嗓门儿喊了她第三遍。
“喂,你听到没,让你拿个主意!”
“啊?”宋白练故意掏了掏耳朵,不耐烦地撇了撇嘴,“我一娘们儿,能帮你们拿什么主意?”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继续各吵各的。
宋白练也正好落得清净。她走到张子初身旁,发现他在重复着同一个游戏。他用竹签在刚刚砌起的两座土堆之间打通一条洞穴,使得右边土堆旁的水聚到了左边儿,然后二流合一,洪水剧发,淹没了整个山腰以下的地方,以至于沙盘下方的一些代表村庄的小木块再一次被全部击倒。
无论演示多少遍,都是一样的结果啊。
张子初轻轻叹了一口气,重新摆放好沙盘。他一抬头,只见宋白练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似乎有话想问出口。
“和上次夺军粮不同,童贯这次脸面大失,或许没这么容易善罢甘休。”张子初没等她张口,就先说出了她心中的疑问。
“那……”
宋白练的“怎么办”三个字还在喉咙里,就又听张子初道,“你有没有想过,归顺朝廷,弃绿从良?”
“什么?!”宋白练面上一僵,下意识地看向其余六人。幸好他们还在激烈地争吵着,没有留意张子初和她的对话。
张子初却没有再说下去。他站起身来,顶着烈日走到聚义堂外,去俯瞰山中的情形。远近相叠的山峰棱角参差,缕脉碎分,再染上夏日莺木,满山翠黛。若不是这几日的遭遇改变了心境,张子初怕此刻还能吟诗一首,以应美景。
“公子,胡十九回来了。”
张子初向寨门处望去,见匆匆归来的胡十九朝他点了点头。胡十九是照了他的吩咐去给赵构送信的,现在他要做的,就是想办法下山赴约。
聚义厅里还在不断传来诸寨首的争吵。张子初看了看外院的山贼,发现他们已经虎视眈眈地分聚成了七个阵营,彼此剑拔弩张地张望着,此时一旦里面出了什么变故,他们一定会立刻冲进去,大打出手。
“看见上头那面旗子了吗?”张子初不动声色地走到胡十九身旁,冲他指了指高处的那面黑龙幡。
“看见了。”
“将它摘了,然后抛给众人。”
“为什么?”奚邪和路鸥在后边儿问。这面黑龙幡明明是不久前才照着张子初的吩咐给挂上去的,怎么片刻的功夫又要往下摘。
胡十九却没有疑问。他二话不说跳上了那房顶,一把摘下了那面旗,然后当着下头那些山贼的面儿给丢了下去。
山贼们一拥而上,开始争夺那面黑旗。有人率先动手,就一定有人后来居上。外头的动静越闹越大,惊动了里面还在打舌战的首领们。他们跑出来一瞧,既然对方的寨子已经扯破了脸皮,那还讲个屁的道义,纷纷拔出刀剑,吆喝着自家小弟一同冲锋陷阵。
宋白练冷漠地看着他们再一次开始自相残杀。那面代表着龙首的黑幡在混乱中已经不知被谁踩在了脚下,宋白练刚挤上前拾起了它,却又被人从手中蛮横夺走。
她紧皱着眉头站在那里,任由周围的喊杀声将她包围。这一刻她真的是厌烦了,烦透了这山上的一切,如果此时有一个人能牵着她的手,带着她逃离这里该有多好。
她这么想着,真感觉到有一只手牵起了自己。开始她还以为是幻觉,直到顺着那修长的指尖看到了书生的衣服和冠帽,这才认出人来。
那人就这般急匆匆地拉着她往寨子外跑,将脑后两条发带扬得高高的,潇洒极了。
宋白练不自觉地咧开了嘴角。她就这么痴痴地看着对方的背影,跟着张子初趁乱逃出了寨子。
一路无言,直到一口气下到了山脚处,宋白练才看见跟在他俩后面的还有马素素等人。
“劳烦宋姑娘在此处稍等片刻,我一会儿会为姑娘引荐一位贵人。”
“啊?……嗯……”宋白练怅然若失地看了看自己空掉的手掌,那上头还残留了些许对方的温度。由于太过失落,她甚至忘了问这位贵人是谁。
张子初和赵构约定的地方是山下的一处凉亭,只是将时间提早了一日。奚邪和路鸥一路劝他不要去见赵构,心想着反正已经逃下了山来,不如就直接往燕云走。赵构输了赌约,应该也不至于会对他们穷追不舍。
可张子初的一句话,打破了他们这个幻想。
“康王已经识穿了我的身份,我走不得。”
奚邪和路鸥愣住了。还没等他们回味过这句话来,张子初已经朝着亭中已然恭候的少年走了上去。
“草民参见王爷。”
“起来吧,你如此心急地要见我,所为何事?我俩的七日之约,可还未定胜负呐。”赵构笑着扶起了地上的张子初,却见他身后的奚邪路鸥一脸警惕地盯着自己。
看来,这些人也是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的。
马素素听了他这话,不解地抬起头来,“可是公子已经如约击退了童贯的军队,王爷为何还说胜负未定?”
赵构瞥了她一眼,又将目光转向了张子初,“我与公子本是七日之约,可今日才第六日,日方过中,公子岂知童贯不会卷土重来?”
“王爷既然这么说,看来童贯已有所行动了。”
赵构眉梢一挑,示意他在自己对面坐下,“那我也就不瞒公子了。据我所知,童贯已经连夜从附近州府紧急抽调了十万兵马与粮草,这些人差不多会在明日日落之前陆续达到野泽。所以说,这一弈,公子还未嬴。”
马素素闻言面色一白,紧张地看向了张子初。可张子初只是坐在那张石凳之上,一言不发。
按理说,童贯是没有权利调用府兵的。可他既然甘愿冒下这等风险,就说明怒火已经高过了理智。所以赵构敢肯定,一旦童贯第二次帅兵围山,势必不会再给那些山贼留有一丝退路。就算要出动山东河北的所有人马,童贯也一定要用这些山贼的血来洗涮自己先前的耻辱。
“如果张公子认输的话,不妨早日与我回京受审。小王已经等不及想要知道,如今翰林院里的那个‘张子初’究竟是何人了。”
奚邪和路鸥浑身一震,目眦欲裂地瞪向了赵构,胡十九更是目露凶光,杀气腾腾。可赵构也不是傻子,他早就在亭外安排了大量的侍卫高手,侍卫们一见奚邪和路鸥脸上表情不对,就纷纷抽刀上前。
赵构却是淡定地挥手又让他们退了下去。到底年轻气盛,他似乎笃定了张子初会向自己妥协,又得意洋洋地刺激了对方一句,“临水殿那场大火,烧得可真妙啊。”